我哥挺恋恋不舍的,我看得出来,更听得出来:“我看今天还是我留家里陪你吧。”
“我很好。”
我哥又没言语了。
我爸就是这样,淡淡一句话,就能把你拒到老远以外,起码千里之外去了。
我哥吃完了,挂不住脸,起身要走。
我说,“爸,你说的新画展在哪儿啊?怎么我没听你说起过?”
我哥这厚脸皮的又自个坐下了。
“在法国,是一个公益性展出。”
“什么时候?”我哥说的。
“下个月中旬前后。”
“那您签证续了么?”
“诶?”
爸,不是我说你,我要是喜欢男的,我也拐你这样的男人。连犯迷糊都这么有气质,我哥断袖不断你这样的肯定是脑子
抽了。
我哥道,“我记得下星期就到期了,这样吧,我找找人,陪你办了吧。”
“不用。我自己办吧,你忙。”我爸垂头喝茶的样子也那叫一个优雅,口气淡得跟杯子里的龙井似的,让人都接不上话
。
我哥最后应了一声,“也好,有事你打我电话。”
我爸:“你忙吧。”压根就不说应还是不应。
我也挺懒得管的。
要我说,我爸不待见我哥也挺好,同性恋就算了,喜欢的还是我爸,但凡思维正常的,估计都不大乐意待见。
你说我也算另类了吧。
第六章
吃完饭,我又陪我爸坐了一会儿。
我爸说,“明明,不去上课么?”
我想说,逃呗,爹不比课重要?嘴上冒出来的却是一溜火车,“上午的老师病了,下午的老师出差,学生集体自由活动
。”
我爸笑了,“过来,陪爸爸下下棋。”
“得嘞,输的包晚饭啊,去吃法国大餐。”
我爸笑而不语,去拿棋秤。
我知道他那意思——我没钱,有钱也是他和我哥给的,所以这顿饭无论输赢都他请。
我掂着子,“爸,你今儿不画画了?”
“没什么灵感。”
“下棋就下出灵感了?”
我爸沉默了一下,慢慢放下手中的子,“不愿陪我就直说,”他勉强笑了一下,“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卷着舌头
说话?”
“冤枉。”我哭丧着脸,“爸,我绝对是操心你的艺术生涯。你看要不咱们去草原玩玩?上次我那哥们带女朋友去围场
,那妞感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就一个字\'美\'。咱也去看看吧。”
“怎么,你也有女朋友了?”
“正在追,爸,”我绕过去,“咱去呗?明儿是周末,你采风,我陶冶情操。”其实我想去骑马。那哥们骑马的野样着
实让哥几个妒羡了一把。
我爸想了想,“也好。我去打电话问问旅行社。”
“问什么旅行社啊?咱爷俩扛着包往火车站一奔,到了承德再包辆车,齐活。”
“早谋划好了吧?来套你老爸?”
“可不是嘛,您给准话。”
“走吧。”我爸提起创作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我捏着那哥们留的电话给拉他那车主打了个电话,那汉子特热情地表示
买到票就给他电话,他安排我们。
我和我爸也挺顺的,上车下车上车下车,赶到那汉子家的蒙古包时天还亮着,两孩子刚从学校背着小书包手拉手放学回
来。
我爸是个艺术家,一看到这么艺术的世界早就沉迷了,支起画架子刷刷就开始画画。那汉子,对了,哥们叫大李,起得
汉名。大李给我端出一壶奶茶,“你哥是个画画的?”
我脸皮子直抽,好么,真还有人敢当我爷俩是哥俩。
我“嗯。”
“画得挺好啊,那成,明天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保证怎么看怎么有艺术灵感。”
别啊,哥哥,小爷想骑马呐。
“骑马也好说,明天儿我带你们去我婆娘家的马场,可不是点儿里那些牝马子能比的,真正的高头大马,”
“得嘞您呐,有毯子么?”起风了,我得给老爷子捂着点。
我爸一画起画来就是个痴子。
我也不说他,就跟他脚边上一坐,看草原日落。
我爸挺尽兴的,直到最后一点光都快没了,实在画不下去了才收笔。
我替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画板。他按了按胃,“饿了都不知道。”
“你看,我是真关心你的艺术生涯吧。”
我爸高兴时嘴角是挂着笑的,“那老爸就关心你的肚子,想吃什么,爸请。”
“您看这天苍苍野茫茫的——”
我们回头去大李那儿蹭了一顿丰盛的手抓羊肉。
晚上爷俩就赶一包里睡觉,我这才想起来跟哥们显摆。再摸出手机一看,坏了,手机没电了。
我爬过去推我爸,“爸,借手机使使,发几条短信。”
我爸有些乏了,应得迷迷怔怔地,我就自己动手。
手机屏亮了,我“嘿”地就是一声。
好么,四十几个未接来电,一水的全是我哥。我哥就这毛病,你不接他电话,他就能耐心十足地一个接一个给你打,直
到你接电话,所以我很怕他,怕他太招人烦——好歹一爷们,怎么有时就生得跟个大姑娘似的呢?
我按了一个。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了,“东航,你在哪儿呐?”
我捂着嘴偷乐了一个,小样,你急了吧?活该!
“东航?”我哥真急了,“你怎么不说话?我听不见啊。你先挂了,我再打一个试试。”
我挂了。
我哥立马就打过来了,“东航,你说话我听一下。”
我坏着心眼又掐了,发了一条短信,“信号不好,你说我听。有什么事,我再回短信给你说。”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
之后我哥才打过来,“东航,你在哪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怎么棋盘都没收拾就走了?”
我掐了,回个短信,“突然想采风,就到草原上来了。”
我哥电话又来了。
我接得直乐——真是情到深处脑抽筋,我这么着他,他居然还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