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站在院落门口,一个汉子从屋内走出来,他见了我,便微笑着问:“兄弟,找人吗?”
我摇头,这时雪又开始下了,我身上一寒,剧烈的咳嗽起来,口中腥咸,强压下上涌的一口血,我望着他微笑:“能借
个地方,避一避风雪吗?”
屋内温暖如春,窗外的凄风大雪再也与我没关系了。能干的主妇炒了好几个菜,汉子取出一瓶酒,硬是逼我喝一杯暖身
。
“兄弟是从哪里来的?”朴实的汉子望着我,呵呵的笑,他看着我身上雪狐皮的大氅,说,“定是从京城来的,瞧这贵
气的。”
“不是,我就是本地人。只是本地话已经说不好了。”我轻轻的笑。
吃完了饭,我谢绝了那对热情夫妇的挽留,离开了我童年的小屋。我留下了一些银子,那对夫妇死活不肯收,我也不再
多说,扔下银子,就迅速离开了。
走在越来越厚的雪毯上,我渐渐觉得累,于是就走到路边,在一家打烊的店铺门前坐下来。
我练成淡血心经已经有一年了吧!没想到大限这么快就到了,还差二十多天就是除夕了呢,看来今年我是无论如何也过
不完了。
我大口大口的咽下涌到嘴里的鲜血,一口又一口。我不想让别人明早看见满地肮脏的鲜血,咒骂我为何要污染这纯净的
颜色。
生前无恶不作,几乎从来不考虑他人感受的人,在临死的时候却这么多愁善感为人着想起来,真是可笑。
我身上有足够的钱,他们会将我安葬的,这是我们这个小镇的风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闭上了眼睛,但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向我走来,水灵灵的丹凤眼望着我,花瓣似的小嘴不断开合:“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孩子,哥哥累了,哥哥不要再醒过来。
你要记住,以后不要轻易的睡着,因为人睡着以后,就不会想再醒过来了……
睡梦里,那心爱的人,才会真正的注视你,对你微笑……
番外:局外人
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普通的家事,普通的成长,普通的娶妻生子,生活在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小镇上。那个小镇没有江
南水乡的秀美灵动,也没有北国大地的大漠孤烟。
我就这么庸庸碌碌的活着,然而我的心中却永远藏着一份不普通的回忆。
事隔这么久,每当我闭起眼睛,仍能清晰的看见他凄恻动人的笑脸。我每年清明必去他的墓前清扫焚香,从来没有人来
看过他,我很难过,为何他这样的人会这样被世人遗忘。
初见那年,我十岁。
那年冬天,第一场雪就下的很大。天气冷的出奇,但我还是异常兴奋。孩子嘛,没有几个是不爱雪的,而且这又是头场
雪。幼小的头脑中对上一场雪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不清,所以乍看见纷纷扬扬的新雪才更有一种惊喜的愉悦。
那年我在外面玩了很久,我先和同伴玩丢雪球,然后,他们被叫回家吃饭了;我还意犹未尽,于是绕到更远的空地上去
堆雪人。我堆了好几个,不觉天已经黑了。因为大雪,店铺打烊的都特别早,因此尽管时辰不算太晚,街上业已出现了
一副三更景象。
我连忙往家跑,心里怕我娘打我。忽然我听见踏雪的沙沙声,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原本很平常的一瞥,不经意的变成了
长久的凝视。
那是一个穿白色大氅的哥哥。他走的很慢,但是却走的非常优雅。我呆呆的望着他:高挑优雅,长袍华丽。我这个小地
方的孩子何曾见过如此气质的人物?
他停住脚步微微躬身,似乎在竭力压抑身体的不适。然后他挪到一家店铺门前,席地而坐。
我知道我应该赶紧回家,但我却不受控制的向雪衣哥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大约十米距离,我就不敢再靠近了,他垂着
头,乌黑的长发滑下来遮住他的脸,他似乎没有发现我。
我稍稍往旁边挪了挪,隐在了一根石柱后面。两个眼睛滴溜溜只是盯住他。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脸的,无论如何,我看见了一张世界上最漂亮的脸。
从此我对漂亮有了新定义。长大后,人家总说哪家哪家闺女标志,我每每看了,总是心中失望,无可避免的想起他的脸
来,哎,那才是真正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他那双秀丽的丹凤眼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蒙而枉
然。他先是怔怔的盯着我,然后嘴角慢慢上扬,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孩子,天晚了,赶紧回家去吧。”他的声音柔和,略有些沙哑。“你,不冷吗?你,不回家吗?”我痴痴的问。他脸
色略略一变,胸膛剧烈的颤动了一下,似乎呕出了什么,但他立刻吞了下去:“我,早已经没有家了。”他开口,雪白
的牙齿上有淡淡的血色,口气芬芳中带着隐约的血腥。
他的眼睛看着我,但是我觉得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落在了一个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角落。“我没有家。我一
直在创造自己的家,但是都失败了。孩子,”他的目光又聚焦在我身上:“你一定要珍惜你的家,哪怕你还有幻想。”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
他眼中的雾气似乎更加浓了,长睫毛轻轻垂下,半掩住如水的瞳仁。
“好孩子,哥哥要睡一下。”他轻轻说。
“不,不,你别睡。”我忽然很怕他闭上眼睛,我想伸手去摇晃他,但手伸出去终究还是撤回。他美好的就如同水中倒
影,我怕我的触碰会使倒影支离破碎。
“醒过来,醒过来……”我一遍又一遍的喊,无力的看着那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永远的盖住了那双眼睛,那双那样美
丽的眼睛。
他轻轻皱了下眉头,尖尖的下颌抵在叠抱的手臂上,大氅雪白柔软的毛轻轻擦着他的脸。然后,他安心的吐了一口气,
轻轻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雪堆满了他的肩头,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慢慢融化,然后落下来,顺着他苍白的面容,好像一
颗孤独的泪。
直到娘找到我,我都一直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娘狠狠的骂我,还打了我两下屁股。我忽然大哭起来,一下撞进了她
温暖的怀抱。
我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与恐惧。我边哭,边听见同来的爹说:“哎,这小伙子死了啊,啧啧,真是神仙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