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布说:“昨天晚上睡觉那里,有一个山洞。”
我此刻回想昨晚,就跟追忆上辈子一样。扎营的地方是一处林中缓坡,没想到离它不远,就有一个干净的小山洞。
丘布掀起一块大石板,里面放着一些生活用品:“阿爸进山住在这里。”
我靠边坐下,看着外面暴雨如瀑,心里一阵恍惚。她们点起火堆,大家倚着着石壁,半坐半瘫。火光在我们每个人脸跳跃,细数那些历经生死后的疲惫。
我看着白小姐,心神有些恍惚,也有些犹豫。
定了定神,盘算起这趟行程。丘布他爹不提,村支书和曼达,都是因为我们才进山遇险的。而且村支书好歹是国家干部,突然死在山里,政府肯定要查的。
我往纪宝身边挪了挪,低声问道:“我们有没有存款?”
纪宝瞅着我,露出奇怪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你。”
我连忙说:“就是你要进山的,要不然怎么会弄成这样。我跟你说,弄不好咱们都得蹲大狱。”
纪宝急道:“怎么能怪我,吃饭还能噎死人呢,能怪厨子么?”
白小姐打圆场:“你们两个先别吵,听听丘布怎么说。”
丘布将纱布扔到一边,我凑上去一看,连忙说:“快把它扔到火里,纪宝你去接点水来。丘布,不要碰那个黑点。”
外面雨正大,纪宝拿着帐篷布接水。丘布忍着痛把伤口冲洗干净,说感觉好多了。
“我这算歪打正着,没准这榆树真的能驱赶蜮虫,甚至能排毒。”
纪宝洋洋自得的摆弄榆树树枝。我没理她,问丘布:“怎么办?”
丘布放下裤腿,说:“你们不要问,等雨停了,你们就离开。我送你们去县里,你们买票坐车回城里。”
这四条人命,哪来这么简单。特别是村支书到底有没有死,我一直想问不敢问。
白小姐突然出声问:“丘布,这件事情难解决吗?”
丘布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我猜不透这个异族青年在想什么。此刻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白小姐。火焰映在他眼里,那双深邃的眼睛好像要烧起来。
我正要说话,他猛地低下头:“不难。”
白小姐又问:“需要多少钱?”
丘布闷声道:“家里还有些钱。”
我这会也没什么原则了,就想着破财消灾,点头道:“钱我们可以一起凑,一定不能惊动有关部门,要不然肯定说不清。这两天就当是做梦,大家回去老老实实过日子。”
纪宝嗤笑一声,瞧了白小姐一眼,对我笑道:“不错嘛,这回居然想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丘布没理会纪宝说笑,认真道:“肯定要用钱的,不能直接给。送上门的总觉得少,要等他们伸手。”
白小姐微微颌首:“好,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我给你一个电话,如果需要用钱,你打电话给我。”
“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纪宝突然说道,“这件事情最好能不着痕迹。你的同伙也要通好气。”
丘布抬头看着她,皱着眉头:“我没有同伙,不知道你在说啥。”
我暗觉不妙:“纪宝,说清楚。”
纪宝和丘布一对口供,我们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我和白小姐逃回河边后,纪宝紧跟着过来。我们听见枪声、惨叫,纪宝出去见林中黑影一蹿。以为是丘布,就追了上去。
丘布和村支书在林中争执,突然有人放了冷枪,两人一惊趴倒在地。那一枪将村支书的胳膊直接打烂了。他一直以为是纪宝放得冷枪。
火堆散发着热气,我们却觉寒气刺骨。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洞口,漆黑的山林里,暗藏未知的杀机。我们都清楚,没有什么比人类本身更可怕。
第18章
雨下了一天,等到雨小些,我们跟着丘布回到他家。门锁完好,但家里有人来过。
来人肆无忌惮,八仙桌各种速食垃圾袋,地上满满一层香烟头。透过屋里的还未消退的烟酒味,可以看见对方嚣张的气焰。
白小姐开口道:“丘布,你跟我们.....”
“走吧。”丘布从抽屉里翻出钥匙,“我送你们。”
在雨幕的掩护下,我们坐着丘布的农用拖拉机回到县城。
暴雨中的乡城,显得格外空旷。丘布把我们送到车站,执意要留下。看着拖拉机消失在道路尽头,我们三人都没说话。
大巴车缓缓开动,到了泸定县,我们立刻驱车离开。坐在皮卡车里,我侧头看向窗外。
雨珠拍打在玻璃窗上,撞裂、溅s_h_è ,顺着玻璃滑落。它们前赴后继,不断重复。后来者碾过先行者的尸体,在剔透的玻璃上,书写各自的壮烈。
金山村山里种种经历,不断在我眼前浮现。我在染缸一样的噩梦里惊醒,冷汗浸透后背,空调一吹抖了个哆嗦。
白小姐摸摸我得额头,说:“找医院。”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别去,万一遇到比较警惕的,我们也说不清。”
纪宝在天全县兜了半圈,找到一家药店,白小姐帮我处理了伤口。
万幸我右臂没有骨折,只是肌r_ou_拉伤。其他也只是擦伤、淤青,休养几天就好。
“肌r_ou_拉伤为什么要绑成这样。”我看着裹成木乃伊的胳膊,忍不住小声嘀咕,“搞得我残疾了一样。”
纪宝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笑:“这不挺好么,坐公交都有人让座。”
正说着话,c-h-a着充电导航的手机响起。我探头看过去,小声问道:“是不是你们公司?”
白小姐微微摇头,接通了电话。她听了两秒,放下关掉,颇为无奈的说:“无抵押贷款。”
我忍不住笑起来,又问:“今天是第几天?你们公司会不会把你开除?”
白小姐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只见通话记录里,有四五个开头标注“公司”的未接来电。我见状忍不住打趣:“人缘不错啊。”
白小姐微笑道:“自然,要不人事不会同意休病假。3天年假,2天病假,加上前后2个周末。这趟休了9天。”
我眯眼笑道:“前面七天都不算休假,叫超强度加班。”
“何止超强度,简直要命。”纪宝愤愤道,紧接着满脸兴奋,“太刺激了,这辈子值了!”
我瞥了一眼白小姐,提议道:“要不我们在成都玩一天吧....来成都不吃顿火锅,感觉对不起自己。”
“行!”纪宝立刻附和。
白小姐想了想,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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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
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成都命脉里,是岷江在奔腾流淌。
一袭青衫的蚕丛沿江漫步,目光滑过肥沃的平原。柏濩仰头望着流水,等待复国的时机。鱼凫伸手一挥,群鸟扎入河中。杜宇俯视着如日中天的王朝,等待治水归来的鳖灵。尚有余温的黄金面具落下,开明王朝登上历史的舞台。
兜兜转转数千年,蜀王们在成都这块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烙印下自己名,也烙印下历史。
“前方收费站,减速慢行。”
下了成渝环线高速,纪宝问我去哪。我没来过成都,想了想说武侯祠吧。
“靠左前方行驶,进入洗面桥街,行驶880米。”
导航的机械声一想起,纪宝就笑出声:“洗面桥?有没有洗手桥啊。”
此时华灯初上,霓虹灯映着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迷幻。我见路边有块牌子,写着衣冠庙,便说:“关羽败走麦城,尸首没能运回蜀国,刘备就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庙。每次前来祭祀,刘皇叔都要在庙前桥边下马洗面,然后在进去跟兄弟叙旧。所以,这地方就此得名,叫洗面桥。”
纪宝没吭声,大概是信了。
其实我是信口胡说。成都最有名就是三国故事,刘关张,诸葛亮。净手洁面以示“礼”,三国群雄最符合儒家礼学的就属刘皇叔。这个故事按他头上总不错。
刘备入西川,取成都之时,手下大将基本收集完毕。死在他之前的名将,庞统葬在白马关、张飞葬在阆中、黄忠在成都西郊,皆在川中。
唯有关羽,败走麦城,被孙权所杀。孙权恐刘备报复,又为取悦曹cao。将关羽头颅送往洛阳,献给曹老板。然后以诸侯之礼,将关羽葬在湖北当阳。
关羽头枕洛阳,身卧当阳。刘皇叔为他在成都立一处衣冠冢,非常合情合理。
过了洗面桥街,到武侯祠大道。车转弯,夜色里红光招牌格外显眼。我指着窗外说:“那边有家宾馆...瑞信酒店,看起来还不错。”
纪宝扫了一眼,嫌弃道:“咱大难不死,能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吗?”
我见她油门一踩,飞速路过,攒眉教育她:“这酒店看起来不错,四层独门独栋。这种地段,未必便宜。”
纪宝扶着方向盘:“得了您,我做东。您给我查查,甭客气,挑贵得来。”
我一听,好得很。拿起白小姐的手机,直接在地图搜附近星级酒店。结果傻眼了,武侯区最贵的酒店居然是四川锦江宾馆。春熙路那边倒是云集了万豪、香格里拉、绿洲众多高档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