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薰华看着她,微微摇头:“你不吃生鲜。”
宋半烟眉梢一挑,失笑道:“真是没口福啊。金齑玉脍,东南佳味也。”
她又说:“不过淮扬饮食华侈,制度精巧,市肆百品,夸示南北。白小姐可否赏光。”
她毫不介怀的坦然神情,真如故友重逢。白薰华心中疑惑,然而依旧不免欣然,微微颌首:“好。”
结果打了几个电话,都已经客满。两人都打算放弃,随意找一家算了。还亏密切关注局势的纪宝同志,手眼通天能力出众,在国庆节的中午就近订到一家,不用排队口味出众的饭店。
宋半烟听见纪宝自得的声音,凑近白薰华,对着手机说:“纪宝同志,有空一起吃饭吗?”
如果宋半烟知道吃饭的地方这么远,她肯定不会邀请纪宝。并且一定拉着白薰华,走进刚刚路过的肯德基。
“上海哪天不堵车呀,不是给你水了么先喝着。”纪宝一边说,一边补妆。今天出门太急,眉毛都没来得及画。
宋半烟还记得她端着霰弹枪,威风凛凛的模样,见此情景忍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低头拧开瓶盖,将玻璃瓶递给白薰华。
白薰华抿了一口,见宋半烟打量自己,眼角含笑:“嗯?”
宋半烟看向纪宝道:“我只是在想人类对美的追求真是无止无尽。商纣时代,生产力低下,老百姓的日子饱一顿饿一顿。但燕地的女x_ing依旧会花大量精力,从红蓝花榨出汁液凝成脂。这东西传出去后,广受好评。因为出自燕地,所以叫燕支,也就是后来说的胭脂。”
纪宝转开眼线笔:“那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宋半烟点点头:“到了战国时期,又发现可以把柳枝烧焦用来描眉,将米磨成粉涂在脸上增白,还从波斯引进了画眉墨。”
“跟你们吃饭,我就不贴假睫毛啦。”纪宝扭开口红,调侃道,“半烟儿,你既然知道,也倒腾倒腾。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姐教你化妆要不要?”
“不用了。”宋半烟笑道,“纪宝,化妆材料和技术在提升,人类的审美也在提升。”
纪宝正张着嘴涂口红,一下没转过来:“啊?”
宋半烟靠着真皮座椅,怡然道:“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这说明化妆能掩盖很多瑕疵。但你要知道,真正的美人是却嫌脂粉污颜色。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她说着偏头,隔着盛开的雪山玫瑰,对白薰华勾唇一笑。
纪宝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顿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发火。虽然宋半烟这厮贬低自己,但这么献殷勤,肯定对熏华有意思啊!
又是送花,又是自投罗网,看来有戏。早知道她好这口,直接让熏华上美人计好了,白白折腾这么久。
宋半烟根本没多想,这一笑,不过是挤兑纪宝成功后,与“同盟军”的庆祝。
相对于取悦美人,宋半烟更想安抚饥肠辘辘的肠胃。纪宝车一停稳,她率先下车,仰头看看眼前没招牌的别墅:“...这地方上菜速度快吗?”
宋半烟是早餐吃的太早,纪宝是没吃早餐。她也饿,边锁车边往里走:“快,神州九号的速度。”
白薰华惯来少言,车上一直听她们斗嘴。见宋半烟似乎饿的厉害,安慰道:“有水果和饼干可以先垫垫,餐前粥味道也不错。”
宋半烟笑道:“我只是顺口一问。”说着抬手做请。
纪宝已经在电梯里等着,三人一同上楼。进了小包房,桌上已经放着四份凉菜:桂花拉糕,陈醋海蜇、红酒凤爪、辣汁花螺。
刚坐下没多久,美女老板就来打招呼。
除了介绍自己的时候抬了一下头,宋半烟一直在吃。边吃、边听、边琢磨:老板进门先跟纪宝打招呼,是跟她熟些?还是纪宝家境更优渥?
她本想买完手机就走人,没想到白薰华和纪宝会找来。一方面想将计就计套套话,一方面又时刻担心被第五次设局。看着随意从容,实则警惕万分。
樱桃鹅肝、番茄色拉、云山醉蟹、祖母牛r_ou_、干煎东海带鱼、鳕鱼狮子头汤。
菜一道道上,纪宝吃得半饱,有了气力。眼睛一转,调笑道:“你们两位食不语,寝也不言?”
宋半烟头也不抬:“秉烛夜话,三更不睡。”
白薰华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对一旁的服务员说:“抱歉,我们要谈些事情。”
服务员知趣的离开。宋半烟也搁下筷子,三人各坐圆桌一角,成一种对峙状。
纪宝拿起玻璃杯:“半烟儿,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以板栗汁代酒,敬你。”
她说的时候,一直盯着宋半烟,心道:要是她不给面子,我就说先干为敬。
宋半烟很给面子,跟着站起来,将玻璃杯里的板栗汁一饮而尽:“谢谢纪宝同志破费。”
纪宝笑道:“我连团员都不是。”
宋半烟笑了笑,同志是她习惯的称呼。即顺口又万用,既亲近又疏远,既真挚又调侃。
她夹了筷花螺,嚼吧嚼吧,慢悠悠的说:“既然一笑泯恩仇了,是不是给我讲讲从前。”
纪宝一愣,看向白薰华。
白薰华搁下茶杯:“半烟,你的过去,我们并不清楚。”
宋半烟眼角一挑:“孔刅逸也不清楚?”
白薰华和纪宝皆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吃惊,都不知道宋半烟是怎么知道孔刅逸的。
“既然你知道孔刅逸,你也应该知道,你失忆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纪宝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你进行催眠,的确是我们不对。但最开始,你可是自愿的。”
宋半烟心里一沉,面不改色的问:“催眠?”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讥讽,而不是疑问。
“你要说是妖术也行。”纪宝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也觉得孔刅逸那货,不是什么正经心理医生。”
宋半烟越听越疑惑,突然看向白薰华:“目的呢?”
白薰华没有回答,反而微微垂下头。
即使被骗,宋半烟也不讨厌白薰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眼神很正。
白薰华的目光,像明月山道,一袭清风拂过。如她矜持冷淡外表下,有着正直温润的气质。
可刚刚一瞬,宋半烟看见一丝绝望的疲惫。
纪宝见白薰华不说话,烦躁的敲敲桌子:“半烟,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它,不能用科学解释。你知道我意思吧?”
宋半烟挑挑眉:“你想告诉我,我担负神圣的使命,要暗中拯救世界?”
纪宝一噎:“厄,也没那么伟大。你...”
白薰华打断她:“我来说吧。半烟,我的家族有很特别的遗传病。我父母早逝,只留下只言片语。其中有一张手绘图,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你一眼就说出名字。”
宋半烟挑起眉梢:“所以?”
白薰华沉吟片刻,低声说:“你之前...给我配过抑制病变的药。但你说真正能根治的药方,需要一味很特别的药引,就是手绘图上的那件东西。”
宋半烟猝然一愣,不解的问:“难道我知道那东西在哪?”
“是,我相信你知道。”
宋半烟蓦地皱起眉头,半信半疑的看着白薰华。而对方的神情凝重,直笔笔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闪避。
第31章
童年时, 白薰华就知道, 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有些不同。同时以为, 这一点异常, 并不会影响什么。
记忆中,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意外身亡之后, 她就离开的故乡独自生活,直到身体发生异状。各大医院, 百般检查无果。白薰华想起年少时候的旧事, 回到故居翻出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
虽然语焉不详, 但父亲家族遗传病的历史,让白薰华的世界瞬间崩塌。“不会超过35岁”, 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噩梦。
为了调查父母当年的旧事, 白薰华回到故乡,奔波于母亲工作的单位、市档案馆,还有公安局。
她在公安局见到了宋半烟。
宋半烟那时还没有名字——刑警队都叫她小猴子。说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上天入地查不到半点线索。
白薰华觉得她不像小猴子。
她太安静了。
安静又礼貌。多半时候,一个人安静的坐着, 看书看报纸或者看来往的人群。跟她交谈时, 她一定看着你的眼睛, 目光温润。
“白民,你好。”她抬起头,露出一个风致和雅的微笑。
白薰华猝然停下脚步,陪同她的小民警殷切介绍道——
小猴子是被人送到派出所的,没名没姓没记忆。那片正好出了命案, 她来路不明,就被派出所送到市公安局专案组。
专案组指望能从她身上找到线索。采集了指纹血液都没有匹配的。结果案子破了,跟宋半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反而是,她在专案组白吃白喝白住了半个月。
她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也不能保证她肯定成年,或者肯定没成年。送孤儿院不合适,留在公安局更不合适。
刑警队正愁怎么处理,白薰华来了。
第二天,白薰华带着律师和各种证件,奔波了一周,终于把手续办好。白薰华本以为,小猴子能为她拨开迷雾,找到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