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守在了那里的应当是阿伯特的亲人朋友的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阿伯特接住,略显瑟缩地朝沉默的魔女这儿望了一眼,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
贞德·Alter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小腿被冰锥扎穿过的那个位置,明明已经完好无损,此时却像是又被穿破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让魔女的脸色不禁扭曲。
被愚弄的怒火——啊,最过分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她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一件回过味后会把她恶心得难以忍受的事啊!
恶心。
恶心得咬牙切齿。
恍然过后,脸色极其难看的魔女猛地转身,如火般闯入了皇宫——
“贞德·Alter,你来得太晚了。”
另一个魔女似乎才和人商讨完重要的事,视野中出现了混着黑与惨白的女人的身影,并没有让她多么在意,话音中甚至还带有一分微冷的指责。
“虽然决战的事宜缺了你也能商议,可在这紧要关头,你还要——”
“复仇的魔女……安塔希娅!”
安塔希娅的双眼就在这一刻微睁,不似她的金色眼眸中闪过了不明所以的诧异。
毫无征兆,暴怒的龙之魔女单手抓住了她的衣襟,硬生生把她拉到近前。
距离陡然拉近,从她近在咫尺的眼里显露出的除却冰冷,便是不知因何而起的莫大的讽刺。
“你这个前辈,比我想的还要令人生厌啊。”
“……”
安塔希娅面色不变,只是眸色更沉:“请你直接说明来意,我不想到这个时候还和‘同伴’争吵。”
许是相x_ing不合,她和贞德·Alter只要撞到一起,不出意外都会引发争执。
多半又都是单方面的争执,对于x_ing格奇怪、还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像是小女孩儿的贞德·Alter,安塔希娅从来都没真跟她计较过什么。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似乎比之前不一样。
贞德·Alter并非单纯地看她不顺眼过来找茬,而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以及,发现了极其恶心的事情,所以怒不可遏地过来质问。
“我本来以为,对自愿堕落成魔女的你来说,那个王就是你的底线。结果——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贞德·Alter。”
在错愕中听到了最关键的那三个字,仅此而已,就足以激起安塔希娅的怒火。
“把话说清楚。”低头看向龙之魔女,她的双眸也淬起了万丈寒意,“在我面前提起王,你是什么意思?”
贞德·Alter看到眼前的女人的表情,的确是被触到了底线的恐怖模样,这一点不似作伪。
可是,她才不管那么多。把自己想说的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戳到虚伪的魔女心头的痛处,就足够了。
“连只是被你们拉出来当帮凶的我都受不了了,你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哈,魔女前辈,能把你的心情分享给我听么?”
龙之魔女唇边挂着赤.裸.裸的嘲讽微笑,故意一字一顿地问她:
“把你亲近的……哦,不,这个条件都不用满足。”
“只出于个人的愿望,就把一个原本就愿意回应追随者期望的、多少深陷于苦难的人想求也求不到的活生生的人类,强行地——变成一个‘神’。”
“这就是你的信仰么,安塔希娅前辈?”
……
……
“……原来。”
“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察觉,却因为被仇恨蒙蔽了的……我的心,迟迟没有发现的事实,就是这个。”
痛苦,悔恨……
似乎都已经迟了。
以这罪无可赦之身,还有什么资格——
*****
在只有美好和幸福的回忆的梦中,是没有时间流逝这个概念的。
从千百年的经历中挑选出的这些珍贵的片段,成为了让日趋冰冷的心越来越安宁的柔化剂,越是深陷其中,寥寥无几的人x_ing便流失得越快的他从不去想与时间相关的事情。
编织这些梦境的书一般外表的英灵时不时便欢快地翻动着自己的书页,用小女孩儿的稚嫩嗓音问他:
——今天要挑选哪一个呢?
——和金色头发的大哥哥、绿色头发的大哥哥玩耍的故事,和褐色头发的大哥哥打闹的故事,和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哥哥一起喝酒的故事……还有好多好多。
他其实从没有真的去挑,也没有回应那个英灵的问题,抬步踏入梦中的宫殿,就走入了建构在回忆之上的虚幻的世界。
随机进入的回忆因此从不固定。
有的时候背景设置在千年前的乌鲁克,清亮的月色拂落在王宫前的平地上,最早的挚友和最开始追求过的人,还有他,三人背靠在一起。脚边散落着空了的酒瓶,和月光混在了一起,直到天明都无人来收拾
有的时候画面一转,他手中提着的也是一壶酒,还是一壶没发酵成功的果酒。他靠在树下,三个大抵十几岁的小鬼在目光能及的地方打闹,其中一个小鬼跟朋友聊天都不专心,飘忽的目光时不时往他这边瞅,屡战屡败都没有气馁,还在那里跃跃欲试。
然后……
就说现在吧。
他坐在放眼望不见尽头、只能隐约看见远处一座高塔的轮廓的花海里,指尖中间还掐着一根花茎。
应该是在编花环。
垂眸对着这根已经被切断了的紫色小花看了一阵,他好像想起了一点,有了些许浅薄的印象。
然而,真正让这个猜测落实的却并非模糊的记忆,而是就在身边黏着他不放,嘴上也很吵闹的另一个人的话音:
“埃迪~给我编一个花环吧~”
“埃迪~你不能这么偏心啊,我都期待地望着你了,嗯?埃~迪~”
埃迪埃迪埃迪埃迪——就这样叫个不停。
幸好这里就是一个梦,不然,他又要被头疼欲裂地吵醒了。
“啊啊,埃迪!你居然连搭理我都不愿意了,我又惹你生气了?咦,不会吧——”
“……”
真有够吵的啊。
他不说话,只是因为现在的他对“埃迪”这个名字,已经没有明显的反应了。知道是在叫他,但这个名字却失去了触动他的能力,仿若在呼唤与他无关的旁人。
所以,没有特意去看聒噪个不停的处于过去回忆中的梦魇,他只是捏着这一根花,神色淡淡,眸色同样如雾色般平淡。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噪音似是消失了。
他看着花发呆,过了半晌,才听到从身旁传来的熟悉的嗓音。
“怎么啦?”
还不见表情的梦魇问:“让我先猜一猜……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编了?”
这话问到了重点。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神色还是跟方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唉。”
从旁而来的叹息。
“我知道。我就知道。已经忘了吗,这么快,已经连这个……都忘记了。”
“忘记了也没关系。我教你,就像这样……”
伴随着花叶被衣摆牵连得摇曳的窸窣声响,梦魇走到了他的身前,就这样矮下了身形,拿住了那根刚从指间滑下的花。
这是“梦”本不应该出现的情节,所以,他抬起了头。
映入眼中的面容也没有改变,还是那一只白发的梦魇。区别可能只在于,那双似是要将他整个烙印在其中的紫眸中,浮现出了同样不应该在梦中出现的灼灼的情绪。
梦魇注视着他,外表看上去并无异样,可是,从他背后吹来的风却带来了血的气息。
“‘埃利克’只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你是他。但是,真正的你——只有‘埃迪’这一个名字。”
“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
他不变的金眸中,也完整地倒映进了梦魇仿佛在扭曲的影子。
对方很快就满头大汗,从眉眼之间显现出冰冷而愤恨的y-in翳。但,即使如此,也要顽固地伸出手,抓住明明就在眼前的他——
“……”
奇怪。
或许梦魇都没想到,犹如冷眼旁观他的痛苦的男人会在半晌过后,淡淡地开口。
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该走了。”
话音方才落下,梦魇面上的惊诧和出乎意料的一抹狂喜陡然凝固,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和这被蛛网般的裂痕笼罩的梦境一起,在短暂的摇晃中悄然模糊。
继而——发出了一声只有梦的主人能够听到的破碎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