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陆首席的手指 作者:公子优/科研人士【完结】(82)

2019-06-11  作者|标签:公子优 科研人士

  “我知道,她是我资助的艺术生。”陆怀川把报纸放到一边,“但是,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陆早秋没有说话。

  陆怀川站起来,系上西装的扣子,向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停下来,没有回头地说:“收起你软弱的样子。”

  这句话跟绑架案后陆怀川说的话一模一样——

  收起你软弱的样子。

  说完之后陆怀川便要求年幼的陆早秋修反绑架课程,学习在各类紧急情况下的逃生技能,之后便是模拟,测验,直到陆怀川满意。

  当初尚且如此,现在的情况便更加不值一提。

  陆早秋换了衣服,梁德正在门外等他。

  仍是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天放晴了,路过湖边的时候梁德特意开了窗,陆早秋远远望着两只天鹅,却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梁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陆早秋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陆早秋一路没说话,到了学校便开门下车。

  梁德远远看着陆早秋进学校,发现有个提着小提琴盒的长发女生也站在校门口,像是在等陆早秋的样子。看到这一幕,梁德心想,陆早秋见了朋友总会高兴起来,便松了口气,开车走了。

  陆早秋径自向里走,没有多看校门边的人一眼。

  明汀落后半步,跟着陆早秋走进校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明汀突然喊:“早秋。”

  陆早秋脚步一顿。

  “……你喜欢我吗?”明汀看着陆早秋的背影,问。

  等了一阵没有等到回答,明汀走到陆早秋面前,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们只是朋友。”

  陆早秋没说话,明汀直视着陆早秋的双眼:“我不会跟你道歉的,因为我没有错,我只是在谈恋爱,这是我的自由。”

  “和我父亲。”陆早秋说。

  “他是单身。”明汀顿了几秒,“我也是。”

  不知怎么的,陆早秋突然想起明汀对他说过的话:你妈妈也会拉小提琴吗,她以前喜欢拉什么曲子,你告诉我,我学来拉给你听好不好?

  曾经,他确实被这句话打动过。

  陆早秋沉默了一阵,说:“我知道了。”

  说完便快步向前走去,一整天都没有再说话。

  ……

  陆早秋傍晚从学校出来,梁德接他回去。

  车快开到湖边时,陆早秋说:“到前面停一下,我想喂天鹅。”

  梁德应了好,到了湖边陆早秋便拿着常备在车上的饲料下了车。

  正是晚霞动人的时候,空气清新,植被随着风轻轻摆动,湖面映着霞光,与天连作一起。

  可是没有天鹅。

  陆早秋拿着饲料绕着湖走了一圈,没有看见两只天鹅,他又特意去看了天鹅的窝,发现连从前那六只天鹅蛋都不见了。

  陆早秋转过身,说:“没有了。”

  梁德连忙安慰道:“肯定是暂时飞到别的地方去了,蛋可能也孵化了嘛,刚出生的天鹅那么小,说不定躲在湖旁边哪片Cao丛里呢。”

  陆早秋在湖边站了很久,想等天鹅回来,梁德说:“明天再来看吧,陆先生吩咐过了,今天在家里吃晚饭,您还是不要让他等太久比较好。”

  “嗯。”陆早秋应一声,又坐回车里。

  梁德将他送到门口的时候,大门正开着,像是在等他回来。

  餐厅里,厨师正推着餐车准备上菜。

  陆怀川坐在餐桌的一头,说:“等早秋好了,就上菜。”

  陆早秋去换了衣服洗了手,坐到餐桌的另一头。

  餐车与以往有些不同,上面只有四个盘子,都盖着盖子。厨师两个盘子放到陆怀川面前,再将两个盘子放在陆早秋面前。

  厨师放完,便默默推着餐车出去了。

  陆怀川揭开盖子,陆早秋看见了他父亲盘子里的东西,睫毛颤了一下,没有揭自己面前的盖子。

  陆怀川淡淡道:“吃饭。”

  过了好半天,陆早秋才抬起手,去碰那两只盖子。

  盖子揭开,面前两张盘子里的东西和陆怀川正在吃的一样。

  三颗鹅蛋,一只烧鹅。

  

  

Chapter 67 【《Harpsichord Concerto No.5 in F minor, BWV 1056: II. Largo》- Johann Sebastian Bach】

  

  四个盘子,就是陆怀川对于当年那个雨夜的所有反应。

  十多年后,陆怀川看着呕吐的陆早秋,已经想不起来他资助过的那个女生的名字,只记得那女孩为他拉过叶虞最喜欢的曲子。

  无论怎么回忆,最后不过两个字,叶虞。

  钟关白扶着陆早秋,看向陆怀川的瞬间发现他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眼尾的笑意不见了,眼睛半抬着,看不出情绪。

  钟关白突然觉得这样反复无常的陆怀川简直像个怪物。

  “离开陆家之后,你没有一点长进。”陆怀川看着捂着胃脸色苍白的陆早秋,说。

  钟关白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听了这话当即也忍不住要发火,可马上他便意识到要是今晚真闹得不可开交,那不能休息的就不止他和陆怀川,还有他臂弯里的陆早秋。

  “今天太晚了,早秋也不舒服,您有什么话,不如明天再说吧。”钟关白说。

  陆怀川看了钟关白一眼,并不像要等到明天再说的样子,可这时,他卧室的电话却响了起来。那是内线,能拨入的人没有几个,又是这个时间点,紧急程度可想而知。

  趁陆怀川去接电话,钟关白扶着陆早秋去浴室,脱下被弄脏的衣物。

  他接了一杯水给陆早秋漱口,才一边给浴缸放水一边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陆早秋撑着洗手台,摇摇头。

  等热水放好,两人坐进浴缸,陆早秋将钟关白环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放在钟关白肩上,睫毛垂下来,像是疲倦极了。

  过了一会儿,钟关白便听见外面有脚步远去的声音与一声关门声。

  那声音很轻,却像是把陆早秋弄醒了。钟关白偏过头,说:“他走了?”因为方才陆怀川的话语与态度,“你父亲”这般的称呼,钟关白现在就是说不出口,只能用“他”这种指代,仿佛这个人与他们全无关系。

  “应该是。”陆早秋说。

  “那,我们洗完澡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钟关白小心地握住陆早秋的两只手腕,将它们举向天空,摆出一个如欢呼般的幼稚姿势,“你手上有伤口,别沾水,我来给你洗。”

  热水上升,慢慢覆盖到胸前,水面上的皮肤也因为蒸气而s-hi漉漉的,耳边是缓缓的水流声。

  自从回到陆家,钟关白仔细一想,似乎是从回陆家的路上开始,陆早秋便显得反常,只是在车上的时候更像是因为奔波而造成的疲惫,可是与陆怀川碰面后,那种反常便明显了起来,方才的呕吐,也绝不只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已。

  但是他现在站在浴缸边给陆早秋洗头发,低头看见那双闭着的眼睛,就舍不得问了。或者回忆,或者叙述,他都不想做什么逼迫,那费人心神,陆早秋已经足够疲惫。

  “阿白。”

  钟关白把脸凑近去。

  陆早秋抬起手,摸了一下钟关白的头,说:“今天好安静。”

  “我平时很吵吗?”钟关白在陆早秋耳后咬一口。

  陆早秋没有回答,过了一阵,才低笑着“嗯”了一声。

  “你喜欢吵的。”钟关白说。

  陆早秋又“嗯”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几句话,钟关白就突然觉得,刚才那些令人难受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明明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却像就在家里一样。

  可能并非是陆早秋总带他回家,陆早秋就是他的家。

  就像对于所有的艰难处境和失败囚牢,陆早秋也并非总带他走出一条路或者寻得一把钥匙,陆早秋就是那条路,或那把钥匙。

  

  洗完澡,陆早秋带着钟关白去卧室。

  卧室吊顶极高,满壁的书,多是大部头,从地面延伸到房顶,宛如以书为砖的彩色堡垒,一个巨大的、像欧洲图书馆里收藏的那种古老木制地球仪,地球仪上绘制着欧洲的部分被转到最上方,一支黑色的琴谱架,整个房间过分空旷且一尘不染,几乎连一件多余的小摆设都没有,显得毫无人气。

  陆早秋径直向前走着,对这些东西没有眷恋,一瞥也没有给。

  再往里走的一个房间才有床。那房间还连着一个下沉的露天阳台,要从楼梯一级一级下去才能走到,阳台的延伸处仿佛一个小型码头,可以直接下到湖里去。

  钟关白看见这一切,忍不住开始想象少年陆早秋可能的样子,越想越是心里发痒,很是想仔细瞧一瞧陆早秋长大的地方,此时却只是快速拉好窗帘关掉灯,喊人睡觉。

  在黑暗中,钟关白摩挲了一会儿陆早秋的手指,听着他的呼吸,等他睡着自己才迷迷糊糊跟着睡去。

  睡梦中,钟关白忽然感觉手被握住了。他马上清醒过来,小声喊:“早秋?”

  此时天已经微亮,落地窗帘底下泻出一层浅色光晕落到地板上。

  陆早秋一声不响地把钟关白拉到自己怀里,没有什么动静,手臂力量却很大,不容抵抗挣扎。他几乎从未做过这样单单因为自己的需要而把在睡梦中的钟关白弄醒的事,钟关白立马抱住陆早秋的后背,用一种仿佛早已醒来且对于这个拥抱等候多时的口吻说:“我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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