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直接回原泙?”在上司近距离监管下,余砚没有把自己的迷思表露出来,他选择一点点去探寻。
“对。”
“还是回去找你的美术老师?”余砚在婚纱店里倒是对这句倒是听得很清楚,他回头:“可是他们不是过不久就要结婚了么?直接在这里等他回来举办婚礼,应该更方便,毕竟这里有他的家。”
吴咎从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中微微侧头。道:“这里没有我的家。”
余砚无言以对,想了想回道:“等你转世,就会有一个新的完整的家。”
吴咎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不再说话。
“除了邵执文,你没有其他想见的人吗?”余砚没有听对方提过除亲人和美术老师以外的朋友,不由好奇。
“没有。”回答他的是不带犹豫的答案。
“感觉好像任何人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余砚盯着抹布擦桌一样掠过的雨刷,继续道:“不过有一个三年没联系还重视的老师,也很可贵了。”
“快三年。”吴咎的重点让余砚不解,他继续更正道:“还没有到三年。”
“记得真清楚。既然这个老师分量那么重,为什么你们后来就没有联系了?就因为你在国外?国外也可以打电话发短信的。”余砚不忘补上他从人界了解到的通讯方式。
吴咎平静道:“是他不想跟我联系。”
“为什么?”
“因为我们分手了。”说出这句话的他显得更加忧郁。
“你们……”余砚回头,语气带着难以置信,道:“你们谈过恋爱?”
“没错。”
终于知道异样的地方在哪里了。
死后第一件事是去见自己几年没联系的老师,看到恩师和未婚妻的结婚照没有露出一丝笑意,甚至得知邵执文不在家中便立刻返回,大费周章要在婚礼前见到他,这些都是因为吴咎和自己高中的美术老师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恋人,比师生更切肤的一种情感关系,当两者重合,就变成了隐秘、深沉、微妙的羁绊。
小小的震撼过后,余砚问道:“是他跟你分手的吗?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吴咎把头靠在窗上,似乎在回忆,道:“原因是不想耽误我,这多半是他的借口,我当时人在国外,无论电话里怎么挽留,他都坚持要分手。”
余砚脑海里对应地浮现出婚纱照里邵执文的浓眉星目,道:“也许……真的若他所说。”
“不管原因是什么,我们最终还是分手了,他答应我会等三年,三年内保持单身,如果三年后没有放下这段感情,我们就复合。”
原来方才吴咎强调“没到三年”是因为这个耿耿于怀。
余砚道:“如果他放下了呢?”
吴咎微笑,却没有半点温度,道:“就各自找寻新的开始。”
“他没有到三年就已经开始了……”余砚观察着对方的表情,道:“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对于这个问题,吴咎像是第一次考虑答案,他想了很久,余砚都要以为他不会作答了,才轻声道:“有,不过我也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的表情复杂难言,像是天空中积压滚动的y-in云。
“你回国的事他知道么?”沉默良久,余砚又重新找了一个话茬。
“知道。”
“那他去原泙办事,会不会顺便去找你?可是你已经……”余砚皱眉,话锋一转:“他也许知道了。”
吴咎道:“知道又怎么样?”
“知道了然后去参加葬礼?我们要不要去灵堂看看。”
对于余砚的建议,吴咎意外回绝道:“不,不去灵堂,直接回家。”
“你不是想见他么?”
驱车回到吴咎所住小区的停车场,找到车位停好后,余砚和傅见驰跟着吴咎进楼,坐电梯直达19层,刚入夜不久,电梯里寥寥几人。到达后,吴咎在门口输入一串解锁密码,大门开启。
吴咎公寓的风格极简,全部由黑白灰三种颜色而成,家具精细轻捷,颇具现代感。
“平常就你一个人住这?”余砚走到n_ai白色桌边,看到上面置放着一个c-h-a着满天星的玻璃瓶。
“没出国前就我一个人在这,出国后请了保洁公司的人来定期打扫。”
面对纤尘不染却没有半点人气的家,吴咎神情恍然,他慢吞吞、每一步都像在克制不发出声音地走到余砚旁边,看着繁茂成团的满天星微微蹙眉,接着左右顾盼,一瞬间露出凛然的表情。
余砚看到他径自穿过客厅,往卧室那边走去。
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男子,与照片里气宇轩昂的精悍不同,本人眉宇恬淡,眼角带着细纹,却流露出儒雅神韵。
邵执文看到吴咎后明显错愕,很快镇定道:“你回来了。”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吴咎的声音轻微颤抖。
“我来这里……看看。”邵执文扫了一眼吴咎身后的余砚和傅见驰,“吴咎,他们是?”
“他们不是人类。”
邵执文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吴咎继续道:“你帮我整理了画室。”
“嗯,这间房你不是不让别人动么,我刚才稍微打理了一下。”
吴咎走进去,发现自己看完后丢在桌上的书籍已被收入书架,随手置放在墙角边的画框装裱在墙,几个高低画架整齐跟书架排列在一边,像是不再供人使用的退休工具,天花板中间垂吊着几个圆柱形灯,橘黄暖光照s_h_è 在画架的空白画纸上。
零散小件全部收纳,中间地方空出来,吴咎回头道:“谢谢。”
“随便收拾了一下,以为不会有人来用这些,如果你要用,可以在书架和柜子里找,都在里面。”邵执文沉吟,望着他:“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第 28 章
余砚和傅见驰走到客厅阳台,只要是在室内,余砚都会来这个地方,一小片区域,都快变成了他的常驻领域。
“啊,雨停了。”伸出手,是一片虚无。
站在19层高楼,看对面同样零星灯光的大厦,有种不知伸在何处的错觉。余砚抬头望向蓝灰色的天空,无边无际,幽深暗淡。
“连月亮也没有。”余砚双手撑在护栏上,垂着头道:“突然有点想念y-in阳车了。”
傅见驰侧目,道:“因为可以看到雪?”
“嗯,比起下雨我还是更喜欢下雪,可是人界的冬季还没到。不过就算到了也不一定会下雪。”
余砚的双眸像是被隐匿了的月辉一样,晦暗无光。他原本以为会受到傅先生训责散漫懒怠,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才转头对笔直站在身边的青年男子道:“傅先生,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傅见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总觉得邵执文说的话不像一般的人,而且看到吴咎的灵体后并不惊讶,很快就接受了。”
邵执文此刻和吴咎在画室,余砚方才在那里听了两人的谈话,无非就是画室的一些布置和摆设,说来奇怪,三年没见的旧恋人按理说会最先询问近况,可是他们之间的表现,一点都不像分别多时。
还有邵执文看向他们眼中的警惕眼神,余砚越想越觉得难以解释。
“你进步了。”毫无温度的声音说出让余砚诧异的话。
“是吗?”余砚展露笑颜,略微不好意思的转移视线。
以往傅先生不在,或是没有现身的时候,余砚很少去反思和总结那些疑虑线索,总是抱着不紧不慢的心态,顺其自然观望事态发展。他更像一个陪伴亡灵的聆听者,鲜少自主察觉怪异所在,就算察觉了,他也会继续等激化后的矛盾再去处理。
邵执文和吴咎从画室出来,两人往公寓大门走去,余砚以为他们要一起离开。
只见吴咎突然抓住邵执文的手,苍白的脸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你不能明天再走吗?”
邵执文为难地看着他:“我……”
“留下来,再陪我一晚,最后一晚。”眼中蓄满的泪水落下,他的眼眶红成一片,抓着曾经恋人的手紧紧不放,“也许这次是真的最后一面了……”
吴咎的身体微微颤动,他松开手抱住对方,将积藏在心底的氤氲倾泻而出。邵执文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安慰地环住他。
“吴咎能碰到邵执文。”灵体能与人类的实例不是没有,只是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余砚看着客厅里相拥的两人,感叹:“究竟是为什么可以触碰到人呢。”
“他不是人。”
“啊?”余砚瞪圆双眼,灵光一闪,“你是说邵执文他——”
“没错,他也是灵体。”
“没想到我们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