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纷纷+番外——憔悴黄昏【完结】(12)

2019-06-11  作者|标签:憔悴黄昏

血污。

他得知那位老先生宁死不降,要开刀问斩了,只求弹过一曲之后,再从容赴死,却还是被拒绝了,如月抱病去了刑场对

面的酒楼上,一曲《广陵散》未完,弦已断,带血的头颅落在了地上。“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极兮,良质美

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惟至人兮!”

面对洪承畴的冲天怒气,他只说了一句“我要回辽东。”“你一个人汉人去辽东做什么?”“这里还有谁把我们当汉人

,我连自己是人是鬼都早分不清了!”洪承畴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如月打倒在地,看着如月擦拭着血迹,他又狞笑着问“

我倒要看看,兵荒马乱的,你怎么走?难不成你还一路卖身过去么?”如月听了这话,把外头的罩袍也脱了,就穿了那

么一件单衣,便走进了大雪里。

十几年后,洪承畴接到催促他入缅甸追击南明永历帝的信时,忽然想起了,在北京的时候,如月曾经问他,说崇祯皇帝

当日北京被困之时,调吴三桂回京,特命将山海关屯垦百姓一并带回,免落虏手,以致行军缓慢,吴三桂大军到半路时

,崇祯帝已然殉国了,只差一天的路程,果有此事么?洪承畴说不但如此,先帝煤山殉国时,还在御袍之上留下血诏,

“任贼分裂朕尸,无伤百姓一人”。如月叹道“从前和苏公子一起做奴隶的时候,每次喂了马,他都长吁短叹,说这样

侍奉敌人,与卖国何异,我只劝他说,皇上早已不把流放的犯人当作子民了,他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管这些,苏公子

却总对我说,如果不是皇上圣明,这天下生灵还在被魏忠贤荼毒呢,皇上必不会这样的。先帝果然是在乎的,竟把自己

的命也赔进去了。”

如月向来很少说话的,那天竟然说了这么多,洪承畴入关之后,最忌讳人家说他屈身事敌,但如月这么说他没有一丝不

悦,他知道忠孝节义在如月的心里只是些书上看来的虚名,他只会看别人是不是在乎他,这些东西在他没读过什么书的

时候就早已经明白了,为此他可以什么都不顾。洪承畴想,若不是有如月相依为命,辽东这两年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撑

过来,他只有对着如月才会称崇祯为先帝,因为只有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清廷的细作。那天如月走的时候他没有派人去追

他回来,他不想留他,可天下纷乱至此,还有可能活着回辽东么?“君恩深似海矣,臣忠重如山乎?”,洪承畴摸了摸

脑后的辫子,回了一封信,把追击永历帝的好差事让给了吴三桂,转念又想到,如月唱得,真要比陈圆圆还要好听呢。

第十三章:绝响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清·孔尚任《桃花扇·余韵》

如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遍寒暑,躲过了多少次杀戮,目睹了多少生离死别,才又回到了苏映秋的坟前,只觉得好像永远

都是冬天,不知道到底是天冷还是他的心冷。那里躺着的那个人,曾经耗尽心血来宠他,拼却性命来爱他,掏心掏肺,

到头来却换得了人世间最无耻的背叛。他还会愿意再见到他吗?人莫不乐生而厌死,可谁能料到这样的世道活下来会遭

遇些什么?是不是人们都会把命运想得太容易,把人性想得太纯善?还是人们都太想活下去了,所以不得不这样去想?

可若没有这一厢情愿的执念,又怎么会有当初的相遇相知,相爱相守?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

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

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这漫天而落的大雪啊!是那五色石的碎屑么?是不是又要天崩地裂了啊?如果补天

的顽石也可以碎,立于四极的螯足也可以断,人心中的那一点点的信念还能守得住么?如月越想越累,他想不清楚,也

就不去想了,当他面对映秋坟头吐出一大口鲜血的时候,他知道,死在这里是他最想要的归宿。

——正文完——

番外:鬼魂

“似俺孤魂独趁,待谁来叫唤俺一声。不分明,无倒断,再消停。”

——明·汤显祖《牡丹亭·魂游》

苏映秋: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才能推己及人。人们都觉得了人死了躺在棺材里,埋在地底下,一定会很冷很寂寞,因了这

种同情之心,就格外的怕死。但我已然感觉不到冷了,我只是一缕孤魂,我也并不寂寞,月儿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他

在想什么我都清楚,我怎么会觉得寂寞?我每天都在对他说话,可惜没人听得见。

我和月儿的故事,没有多少人能知道全貌,当年长亭送别之时,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慨叹,我当年那看似荒唐的举动,竟

让我得以侥幸活了下来,他们的心里都明白,月儿是唯一一个肯陪我流放的人。于是一个我救他出烟花地,他为报恩与

我共患难的故事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可是我自己心里却知道,不是这样的,从来都是月儿在救我,而不是我在救他。

月儿你听得见我么?你不用这样对我负疚,从来都是你在救我,你知道么?

在我还没有遇见你的时候,只是一个无聊的狂生,我曾经夜宿南京旧院,听陈圆圆唱曲,与柳如是谈诗,但她们都已经

不记得我了罢。她们的门前车水马龙,我或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我从来不会打理家中的生意,开始有父母,然后有

贤妻,我半点都不用操心,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母亲临走的时候要一定要嘱托我把那样贵重的猫儿眼时刻贴身带着,她

是不是看出了我那薄命的妻子会死在我的前面,没了她我或许有一日会倾家荡产。我会为逃难的灾民舍粥,会给贫寒的

同窗赶考的川资,我不在乎会不会因此而扬名,我并非沽名钓誉之徒,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私心作祟。功名钱财我不

爱,琴棋书画样样疏松,我不做这些我还能做什么?无论怎么我小心的掩饰“嗟!来食!”的做作,总会有人能看得出

来。月儿你一定还记得那个私塾先生吧,他就是同窗中最讨厌我的那一个人,我当时只能把你托付给他,因为只有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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