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从皇帝寝宫回到水竹居,呆坐半晌,从衣箱里拿出一只鹅黄色绣牡丹香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滴下泪来。亲自舀
了一碗清水放在案上,燃起一支香,放在水碗前,低下头默默祝祷。
过了一阵,听得小太监传话,说皇帝唤他过去,只得整了衣裳去前面寝殿。
进了寝殿,见文康歪在榻上沉思,面带寒霜,眼眸阴冷,很是怕人。昭华心里惴惴,过去行礼。
“过来。”文康命他坐在榻上,见他面带忧愁,眼眶发红,拉他的手道:“怎么?打痛你了么?”
“没有打着。”昭华低了头,神色黯然,“只是听到袁小姐恶讯,心里难受。”
“唉!”文康并无悲伤之色,只叹了一声,“死了的就算了,难办的是活人。”
昭华没说话,默默地垂着头,高大的殿堂流淌着压抑的沉默。
午膳摆好,两人都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撤下。
文康抬眼瞥见外间门口太监探头探脑,气往上撞,吼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有什么话要回快点说。”
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爬过来回禀:“廷尉大人有事回奏。”
“还不叫他进来,磨蹭什么?”
“臣告退。”昭华起身欲退。
“叫你退下了吗?留在这。”文康瞪他一眼,又冲门外喊:“你还不进来。”
廷尉战兢兢进来回奏:“启奏陛下,袁小姐死因已经查明,昨夜洞房之时,不知何处钻来一条毒蛇,把袁小姐咬死了。
”
“荒谬!”文康暴怒而起,“这就是你查的结果?好端端的怎么会钻来一条蛇?为什么偏偏咬了新娘,而新郎没事?”
“陛下说的正是。”廷尉擦了头上的汗,“仵作查的仔细,排除突发疾病的可能,也不是饮食中毒,袁小姐脚心有两个
极细小的伤口,应是毒蛇所噬无疑,而且是七步致命的王蛇,推断是熟睡时被咬了。至于那蛇是从何而来,还不得而知
,昨夜洞房时没有人进去,推断是有人事先将蛇用药迷昏放入房中,待夜深人静时,毒蛇苏醒过来,钻出藏匿之处,置
人死地。至于与袁小姐同床而卧的林公子为何安然无恙,目前所查是林公子身上有硫黄的味道,所以袁相爷认为是林御
风对亲事不满,故意加害,事先用了可避蛇虫的药物。”
“岂有此理。”文康揉了揉脑门,眉头紧皱。
“陛下。”昭华在旁轻轻开口,“林公子虽然不满这门亲事,但是不会用这种手段伤害无辜。”
“废话!朕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还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连杀个鸡都不敢,何况杀人,况且他这人心肠软,绝不会去
害人。可是光知道有什么用?”文康气得在房里转圈,眼眸中重又燃起消失已久的暴虐。
这件事在朝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迅速波及全国,上至朝官下至百姓都议论纷纷,从右相国公子行宫非礼入宫待选的袁
相国千金,到皇帝宽宏大量,促成两家结亲,从轰动全城的盛大婚礼,到洞房惨案,比一场大戏还跌宕起伏。这其中的
内幕又是什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各种各样的猜测议论到处流传,朝廷官员中更是暗潮汹涌,
眼见左右相国之争已经无可避免,出了人命,任皇帝再宽宏也不能包庇徇私,明显袒护凶手。
有的官员在观风色,有的官员在考虑要不要改换大树栖身。最急的莫过于或相国林潇,他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无论如何
不能有半点损伤。
一样着急的还有太傅何恬,除了担心林御风的安危,更怕的是此事引起的朝局动荡,上回的事,他力劝皇帝吃个哑巴亏
退让容忍,维持朝廷的安定,如今出了人命,到了这一步再无转寰余地,只求能把损失降到最小,波及的人降到最少。
文康在宫内寝食不安,肝火上升,命廷尉府下令彻查,昭华提醒他:“袁相国分管刑狱,廷尉府大多是他的人,若是审
讯过程中用了刑怎么办?小林子可是从来没吃过苦的人。”
“也是。”文康思索一番,“就命屈无瑕帮同审问,他肯定会暗中帮小林。”
“他……”昭华张口结舌,道;“他现在正有处分在身。”
“正因为他赋闲在家,所以给他个差事,若是查出真相,朕也有个理由将他起复。”
“若是查出小林子是冤枉的,人家一定以为是屈大夫有意包庇。”
“看谁敢多嘴。”文康一拍桌子,“只要能查出对小林子有利的结果就行了。”
昭华想说什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几日后,廷尉回奏审讯结果,林御风一口咬定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害人之举,可是却说不出他身上为什么有含有硫黄
的香料,婚宴上给新郎敬酒的不少,他也记不得谁敬的酒是雄黄酒,再问他之前有谁给他送过香袋之类的东西,他也说
不知道。主审官不得不用了刑,还是问不出任何结果。
洞房里许多别人送的果盒,首饰,礼品盒,其中一个果盒内发现有一银筒,应该是装毒蛇的东西,经查这果盒是御史大
夫府上送的,可是御史大夫直呼冤枉,婚礼上人多事繁,有人趁乱在礼品盒中塞一蛇筒,实在是难以查出真凶。
只是林御风不乐意这门婚事却是真的,对此事一直没有喜意,对婚事操办也漠不关心,还变卖珍贵衣饰,换成银钱,并
且在行人府申请了路引,显然是准备出远门,他做的这些事的时候家里人一概不知,可知是准备悄悄离家出走。
文康猜到几分他的用意,恨得咬牙,暗骂一句:“不懂事的混小子。”
“所以。”廷尉下了结论,“林御风嫌疑最大,有动机,也有时间和手段,还有逃跑的准备。”
“胡说。”文康打断廷尉的启奏,“林御风虽有抗婚之心,但不会有害人之念。”
“陛下。”屈无瑕回道,“没有害人之念并不能做为没有害人的证据,这个理由难以服众。”
“是啊,陛下。”廷尉附合道,“袁相国夫人哭死过去好几回,定要林家交出凶手。袁相国也在四处联络亲信,若是纠
不出真凶,定要联合上奏,如今左右相国一场火拼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