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荒地坟头多的出奇,三步一个、五步一双。许是年代久了,土质断层移动,竟也有两个土包连作一起的。坟头上
杂草丛生,细看时草堆下头的坟土,好些个都被挖开,并有拖拽重物、压倒草丛的痕迹。饶是大日头当空,依旧死寂一
片,鬼气森森。
来至一座不十分起眼的坟包前,洞口有杂草遮挡住,二猫一前一后,取道而入。
不长不短的一段通道,四周尽是整块的青石板铺就。只为常年埋藏地下,阴冷潮湿,其气冰冷刺人骨髓。墙壁上有灯如
豆,忽明忽暗,摇晃不定,映的二猫的影子长长短短,犹如自己有了生命,在墙壁上张牙舞爪、又跳又扭。
二爷使出压箱底儿的本事来,目不斜视,眼不旁观。心中不断自我告诫——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
通道尽头乃是个石室,小小的一间,内中仅有一石桌、三个石凳。桌上有一盏白烛,恍惚飘忽,光晕摇荡,映的室内景
观不甚真实。
那猫主就坐在一个石凳上,只见他形销骨立,简直瘦脱了人样子,一身长衫罩在他身上,活似麻袋套了竹竿。脸如老树
外皮,干枯沟壑,并无一点光泽。单是这般瞧着,老树成精,概就是这个模样。怀中抱着一只毛色花哨,脸面奇大的斑
斓花猫,随他一下一下的抚摸,且露出一副惬意地神态来,喉间咕噜噜不断,声音在石室内左撞右荡,听闻地一清二楚
。
许是才发现他们来了,那猫主停下动作,抬起眼来看他们——霍!好一对灰白的眼珠子,与那死鱼差不很多。他这全身
上下,竟然找不出个有活人气儿的部位!
那大脸的猫咪见主人不再抚摸,自跳在石桌上,又一跃而上,伏到猫主脑袋上去了。它皮肉丰厚,伏卧时有毛皮垂落下
来,这情景又十分好笑了,恰似老树精顶了一顶花皮帽子。
那猫主不以为然,打袖中摸出一袋事物来,朝他们招手。
二爷提鼻子一闻便晓得,是些无甚滋味的干粮。金玉奴听话,招之即去,跳上石桌,见那老树精伸出手来喂,便就着那
枯枝手受用了起来。
二爷并不领他的情,只做瞧不见,与自己舔舔挠挠,自得其乐。
前几次来,那猫主也是这般,先喂饱了金玉奴,再吩咐去做什么。也唤他去,二爷岂肯上当?唯恐吃了他的就要与他办
事,好不麻烦。到底饿不死,好甚为了嘴馋惹一身骚?也是那老树精懂他心思,从不与他吩咐什么,只教随着金玉奴来
去。
今次可有所不同。那金玉奴吃的饱满了,老树精收回了布袋到袖中。半晌,默默无语。二爷盯着他,心中着实惦念剑炉
中的兄弟,只待他啰嗦完了,速速自去。
猫主一张枯树脸半分喜怒也无,烛火扭动间,倒是映出几分扭曲可怖来。良久,才道:“你,并非是我界中人。”
二爷陡听此言,真个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心底冰凉一片,兀自不肯暴露了情绪,略略一僵,而后镇定
下来,暗自揣测他的用意。
猫主且不理他,自顾自说出一番话来。
他先将灵州城花猫、以及这金棺坟的来历讲述了一遍,其言凿凿,倒是没半分隐瞒。又言他即是现在的猫主,自承接上
一任以来,兢兢业业,为一方百姓出力良多云云。近年来朝廷不清、贼寇不净、民众不宁,世间祸端四起,却没个头尾
。他过去有段奇异经历在身,颇通些打卦、像风水、观星象的本领,可助凡人避凶承吉、可断一朝兴旺衰败,诸般此类
。
二爷听他自吹自擂,毫不谦虚,忽想起了自己年代里的电视购物来,两个主持人对着讲得口沫横飞,专骗那些有贪便宜
小性的人。却不道人性皆有私,谁的便宜是好占的?你越是费尽口舌推销自己,越发危险。
又道,忽有一日,蒙受仙启,有一缕不在三界之内、五行当中的灵魂降世,要依附在灵州花猫月影乌瞳金丝虎的身上。
此魂身怀异能,可救黎民于水火、拯苍生于危难。上天降喻,差他辅佐在侧,助这一抹灵魂建立一场绝世的大功勋。他
深知人不能逆天施为,又何况是件积福积德、泽荫后代之事,自然要顺而行之。复言它初到之时,未免诸般不能融入,
只放他自己见识,适应之后,才可共商计议。一直忍耐多时,如今时机已然成熟,就请他刘二爷平乱世、安天下,且愿
意以区区一条命为其差使。
那老树精无论说的什么,语调尽皆没个高低起伏,一字一句真好似挤出来的一般,丝丝作响,真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好
像鬼。神棍也似的胡诌,随他讲来,倒是煞有介事。稍微意志不坚定的,就要受他唬了去。
却说这猫主——也就是林中老鬼,真不愧为一代高人,单是相人读心之术,可算得登峰造极。遇见那图富贵的,便许以
重利;碰见这贪功名的,则许以霸业。正是投其所好,尤其上钩,请君入瓮的手段。又兼之当真有些通天晓地的本事,
否则般般人岂能想到与猫子讲天下、讲报复?竟是林中老鬼将果把刘伟看的通透了,他如今虽然是一只猫,里头却是个
热血方刚、最禁不起挑唆的毛头小子!
然则人算不如天算,刘二爷这笔横财,注定富不了他这穷命人。这
他一番鬼话,去唬唬别个人事不懂的少年还也倒罢了。如何哄得住打从花花世界来的刘二爷?那幼儿园里的小童鞋也都
晓得,拯救地球是擎天柱的买卖。如今时值清末,太平天国起义,是中国从封建制度中走出的开端。战乱又有什么不正
常?退一万步来说,当真要弄个乱世枭雄做一做,好歹也要许他一副人身子,眼下连泡妞追女也算是万难之难,异想天
开去作甚么大事业——真亏了这老头儿想得出!
二爷心道,我如今不好与他当面翻脸,索性装作听不明白,给他来个打死不认,料想他天大的本事,终究拿我没奈何。
正此间,忽闻那林中老鬼一声清咳,道:“老朽素闻你与那荒葬岭的神獒交情甚笃,可是么?”
素闻?二爷心下转了两转,拿眼儿去撇那金玉奴,后者正一副悠闲姿态,舔梳毛发。
“这可不妙。”
刘伟闻这一声不妙吓了好大一跳,暗道莫不是他走后,那剑炉中出了事了?如今可只那一个人事不省的在,倘若昨夜那
怪犬又来一头——又或者几头,可如何是好?他本是不相信老树精的鬼话的,奈何他心中焦急,热气冲上顶梁门,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