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勇,能够凭靠两条腿站稳的也少。是以眼睁睁看神獒破门而入,并非是无人拦阻,那死的死、伤的伤,侥幸活着的也
都吓破了胆,谁敢上前?
明珠小姐唬得瘫软在地,忍着着人作呕的扑鼻血腥臭气,把冲到嘴边儿上的尖叫吞下去,在袖子里头哆哆嗦嗦一通摸索
,就碰见个冷硬的物事,抓握在手中,口里头叫道:“我、我府上的精兵良将何在?因何放了此等恶物入宅?”
她是官宦家的小姐,父亲乃是武官出身,在京城当中颇有权势。家中只她这一个独女,打小久见惯大场面的,自是有些
骨气担当,任是手脚也不听使唤,仍旧不肯扫了尊严脸面。方才一时唬得住了,两句硬气话说了出来,平添了些胆量。
这时外头也有闻听见她的音儿,就来应她的,虽然是稀稀落落,并没个底气,到底还算有活人在。她吞了一吞口水,把
那腰板直了一直,提高了声量高声续道:“你等还不速来、速来护主驱贼——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好生振奋人声势,平地里掀起一阵旋风,直教那些被杀得心死肠裂的三尺男儿自愧弗如。
是哪个有言女子不如男?君不见秦木兰、穆桂英、红拂妓、卓文君,哪一个不是当世的女豪杰,愧煞多少英雄?
却有诗赞曰:
士或巾帼,女或弁冕。
行不逾阈,谟能致远。
睹彼英英,惭斯谫谫。
倘若把那明珠小姐同举出的这几位英雌比较,必定是说话的高抬了她。不然单冲她临危之际,尚存如此勇气,如此夸赞
一番,委实不为过。
却不过,同那神獒可讲不来什么骨气勇气。在他的眼中,在场的活物无非是当下吃了、或是杀了存着这样个区别。既然
上门是为寻仇,更是好说,就是把那白狗撕得零碎了,挡者杀之、抵抗者杀之。必是在他面前唱一台感天动地、催人泪
下的戏板儿,他又看得懂的?眼里头不过是走来走去的人肉吃食便了,能指望他体会?
他是见了白狗,眼中再放不下别个,叵耐密室忒小,只勉强探进丁点身子,着实难以施展,就欲出个法子,把白狗引得
出来。他是恼恨得极了,还能动动脑子,不然一股脑儿地直管拆了房子去,倒方便了白狗趁乱走脱。
正是两厢僵持,那香喷喷的一团血肉,嘀嘀咕咕说个不完。放着不理会,愈发大声了起来,连同那些杀剩下来的也随着
起哄,吵吵嚷嚷唔呀乱叫。把个神獒气得好不着恼,当下对那明珠小姐掀起嘴唇、呲出利牙,原意是要迫她收声,不想
些个府中兵丁恐他要害小姐性命,叫地恁响了。
神獒怒极,回身又去威胁兵勇。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么一转头的瞬间,密室当中的两人同时动作——白塔真人自不肯放
此机会,心知这便是唯一的破绽,再也无可寻了,只好破釜沉舟、赌上一回,犹如离弦之箭也似射了出来,要从神獒眼
皮子下头逃脱。
神獒何等的眼力?余光瞥见那白影一晃,道一声来的好巧,怕只怕你龟缩不出,就已经掉转身来擒白犬。白塔真人聪明
反被聪明误,就要一头撞在神獒口中。
就在这么个眨眼即逝、千钧一发的时刻,那明珠小姐将怀中的火枪掏出,对准神獒就是一发铁弹丸。
有道是“神仙男躲一溜烟”,明珠小姐的这支枪,原本是图海提督从洋人手中使大笔银钱兑换来的,比较时下的火枪,
又小又轻便,上头镂着精细的花样儿,十分精致。是他特意送了给女儿,以作防身之用的。小姐爱之,就放在匣中,置
于床头。每逢战乱,才拿出来贴身带着,以备万一。说来这也是头一回用,何曾想这般威力,直震得玉臂酸麻、纤手疼
痛,谈何准头?
也是该着天不教神獒杀伤无辜,他的体格恁大,堵在小小的门前,这一枪打到哪儿也是要着上的。正正打在了左前腿肉
中,疼的神獒一载歪,到了嘴边儿的白狗,眼睁睁失掉了。
那白塔真人侥幸走脱,藏身在人群后头,犹有些不敢置信。方才牙到眼前,就能感受到从中呵出的腥臭热气了,真真是
想也想不到,竟然峰回路转,杀出个程咬金来,当真是福大命大至斯。却不是庆幸的时候,就预备趁乱逃出提督府。
就在他稍有松懈时,冷不防打从身侧的草丛中托地窜出一只猫来,一身锦绣也似的花纹,黄白相间,美丽非常,极是个
华贵的娇养模样。来的正是灵州城内猫子的首领金玉奴不差,又不知做的什么打算,却是扑将过来,不分青白、张口便
咬。白塔真人吃重,受它歪缠,拖延在原处。
回过头来要说神獒,教明珠小姐打了一枪在腿上,又惊又气,恨得眼珠子也要鼓跳出来,更走了白狗,愈发神智丧失,
不辨好歹。嗷呜呜几声嗥叫,震得人耳嗡鸣、地晃屋摇,没个防备的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头蹦出颗热腾腾的心肝来。怒
极之下,挥舞巨爪拍碎了一方石壁,那件不大密室应声倒塌。
好在明珠小姐有几分机灵本事,早一步趁乱而出了,回归到人群当中,火枪手刀斧手纷纷护在她的身前,听她喝道:“
这恶物,好作怪!敢趁兵火打劫,着实可恶!众人听说,哪个儿郎身手不凡,击杀了它,就赏赐黄金百两,福荫妻儿、
绝不食言!”
那些兵勇听说要升官赏银,个个精神倍起,趁人之危,把个巨犬围在当中,呼啦啦群起而攻之。饶是神獒躲得过去刀枪
剑戟,须不能全躲开那火枪铁丸。时方才又伤在要害处,跳转挪蹦起来,剧痛尚且能够忍耐,个铁弹丸卡在肉中,着实
有碍行动。不敌之下,又中了几发火弹,鲜血淋漓,愈发见红。
中弹负伤,又好一通胡乱击撞,神獒此时失血不少,已然有些头晕目眩。只凭一腔执念毒火支撑,誓要报仇雪恨——眼
睛瞧不清,就靠耳朵听;耳朵听也不分明了,就拿鼻子来嗅。百般无奈之下,他把那巨大头颅甩了几甩,引得伤口血水
乱飚、飞溅一地……恍惚中那黑猫歪头闭眼睛同自己舔伤,疲累了时,缩成一团窝在腹侧,把个小脑袋埋在自己的长毛
中,轻轻浅浅打起鼾来……
——还来!
——“嗷呜——”那头浑身浴血的猛兽,兀自倔强死撑,杀气不减,吼声震人心肺,端地凄厉决绝。
灵州城内大小花猫,闻之无不惊走避退、拱背炸毛、呜呜吼叫。草丛中正同白狗厮打的金玉奴离得最近,受气势所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