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上街就被看热闹的人群重重包围。
李肖臣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骄傲有些满足。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远处有无数杂七杂八的东西——房子、车、树木、行人、电线杆……唯独地平线失落了。
因为看不见地平线,所以没有停下的念头。东西实在多,多得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不停地往前走走走。
然后他们过马路,李肖臣有点不确定过了这条马路是不是回家的方向。他就问祁云月,祁云月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祁云月还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突然拉了他一把,把他拉近自己一些。
一个人骑着助动车“突突突”和李肖臣擦身而过,过去之后说了句什么,恶声恶气的。
李肖臣问:“他说什么?”
祁云月说:“他叫你走路长眼睛。”
李肖臣不乐意了:“明明是他自己撞过来的,我是绿灯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手舞足蹈,手势来来往往的异常生
动。
祁云月笑笑,拖他过马路,好像大哥哥拖着小弟弟一样。
到了马路这头,李肖臣有点郁闷,这个人明明要比自己小三岁,以前也一直是自己在照顾他。怎么现在好像倒过来了呢
?
他回过头去看马路的对面——刚才他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条马路是有两个对面的。
李肖臣看看红绿灯,又看看车来车往的马路,心里的不甘还没有消退。他觉得这些日子一直是祁云月带着自己走,大概
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才会有了依赖,会有一种把他当哥哥的依赖。
他觉得这样有点丢架子,往常的日子,都是自己把他们几个看得好好的,给他们安排工作,带他们东奔西跑。怎么一下
子就好像反了呢?
世界怎么一下子颠倒过来了呢?
于是他突然心血来潮地就说:“我带你去美术馆看画展,好不好?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家美术馆。”他想,正常的世界
,还是应该回到正常的世界,应该是我带着你跑才对。
祁云月好像也很高兴,说好。
李肖臣想到一个主意的时候,整张脸都闪闪发亮,身体有向上发展的趋势,连头发都神采奕奕地倒竖着了——他喜欢他
这种样子。于是他们开始走向美术馆。
走了一会儿,李肖臣忽然问:“你去过吗?”
祁云月摇头:“没有……”当下心里就打了一个突。
李肖臣讪讪地笑,挠头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这样走了。”
祁云月站住,正好停在一个锃亮的废物箱旁边。李肖臣也站住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看去看了一会儿。最
后祁云月说:“走吧。美术馆又不会跑,总找得到的。”
结果是找到了。但是,因为走了许多弯路,错过了开放时间,画展已经关门。站在美术馆门前,跟那座漂亮的大房子比
起来,他们是如此不值一提。
黄昏的风起了,吹得李肖臣白衬衫的领子不住地翻来翻去。他扭头看看美术馆,说:“将来等我有了钱,就把这座美术
馆买下来,所以你要给我多写点好歌出来,让我多赚一点。”
祁云月呆呆望着他因为扭头而伸得很长的脖子,不知怎么居然有些感动。
李肖臣转过脸来,用征求意见的目光搜索着祁云月的脸,头发在风里舞蹈,欢笑,高声唱吟。
祁云月微笑,说:“好的。”
于是李肖臣天真无邪地笑起来——张开嘴,露出白牙齿,舒展的笑容,就像一阵最快活的风。
又走了几条街,李肖臣手机响,接起来,是宋琉,他说带了几部电影来要跟李肖臣看通宵。
李肖臣知道他一定是又跟宋凌闹别扭了。每当他跟宋凌闹别扭,就会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堆电影来自己这里通宵。不是鬼
哭狼嚎的灾难片就是打打杀杀的暴力片,像是要填补某种心理缺失一样,那些电影总是让李肖臣看得头晕。
祁云月听他讲完电话,忍不住皱眉。李肖臣的伤刚好,这种时候宋琉怎么会好意思找他通宵的?可是这些话他并没有说
出来。
李肖臣拍拍他:“没事。我保证看不完一部,老板就能把他哄回去。”
他们走回去的时候,宋琉已经等在李肖臣公寓楼下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条米色牛仔裤,站在晚霞里的样
子好像日本漫画中倾国倾城的妖怪。
李肖臣指指他,对祁云月说:“你看看琉,真是好看死了。难怪老板和小虞都要为他神魂颠倒。”
祁云月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没你好看。”
李肖臣蓦地就是一愣,心里悠了一下,当下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家伙居然能把情话说得这么自然不造作,真
是天才啊!这口才怎么平时不见发挥?”,想着脸就红了。
他偷偷侧过脸去看祁云月的表情,看到他一副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李
肖臣就想,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后来,第一部电影才看了三分之一,宋凌的电话就来了。两个大龄儿童你来我往的折腾了一阵,宋琉欢天喜地地回家。
他临走的时候指指电视机说:“都给你,你慢慢,跟你的煮饭婆一起看。”
李肖臣一个靠垫扔过去。
他看到电视屏幕上,布鲁斯:威利斯正在从一幢大楼顶上跳下来,他跳到一半就不跳了,以一种不怎么优美的姿势停在
半空中,天和地的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画面被按了定格。
李肖臣想了想,还是把碟退了出来,塞到了抽屉里。
冰箱里还留着祁云月做的几个菜,李肖臣胃不好,不能饿,于是祁云月这几天就经常多备一点菜在冰箱里,让他随时可
以自己热了吃。
宋琉来的时候没吃晚饭,李肖臣看到他一脸委屈、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咪就有些心疼。他本打算把冰
箱里的菜给宋琉吃,可是宋琉不要。他说自己跟祁云月八字不合,怕吃了拉肚子,于是抱着靠垫吧唧吧唧地啃薯片,啃
了一地的碎屑。
李肖臣想,难怪你们要八字不合,你啃了一地的薯片屑,到头来还不是要祁云月来打扫。他好像忘了这是他自己的家。
想归这么想,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宋琉不肯吃那些菜,不是因为祁云月,而是因为,他想把这些菜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