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臣一向自诩机智过人,可是这会儿,当他发现所有的事情都会直接关系到祁云月的安危时,脑筋就好像接错了板子
,思绪兜来转去绕了无数个圈,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被越绕越乱。那些思维轨迹留下的线,一根根、一圈圈,把他缠起来
,越缠越紧,紧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闯进了他的视野。舞台之下的阴暗中,他的面孔阴成一片黝黑。他仿
佛来自幽冥,仿佛从混沌一片踏入天地初开,对李肖臣来说,他是第一个进入他等待了几百个世纪的人。
李肖臣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永不停息地有自给自足的想象,他赖以生机盎然。
当然他分得出大海与湖泊的图片,分得出小步舞曲和圆舞曲的节奏,也分得出盘古与普通人的区别。
他眼前的人是祁云月,那个在人前有点木讷、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其实私底下浪漫得一塌糊涂的祁云月。
他喜欢的人。
“完了?”李肖臣抬头问,灯光有些刺眼,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祁云月点点头:“还有点问题,要过最后一遍,小虞要喝点水。”
李肖臣“哦”了一下,看到樊虞樊阆和朱小萌在不远处忙着,好像说好了一般,都没有过来询问这个经纪人的意见。
“在想什么?”祁云月问。
李肖臣拉拉他的衣摆,替他把被贝司的肩带压得有点歪掉的T恤拉直。
“想这件衣服怎么蓝得这么好看的,屏幕上看出来真是美死了。”
祁云月看看他,他知道李肖臣说的不是实话。他在台上的时候心思一直在下面,早就看到了李肖臣坐在监视器后面的阴
影里发呆,精致而妩媚的脸上是一脸心事重重的神情。可是这会儿李肖臣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问。
他相信李肖臣,就像相信另一个自己一样。
他把手放在李肖臣的后颈上,问:“脖子这么空,冷不冷?”
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许多风,带着秋天快要结束时候特有的气味,又干又冷,还有枯掉的树叶和死掉的昆虫的气味,混
在一起,吸到鼻腔里变得毛茸茸的。
李肖臣于是真的打了个喷嚏。他抬头看了看,摄影棚的天花板黝黑深远,悬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这风是从哪儿来的?
他本想说不冷,可是打完喷嚏之后改变了主意——整个棚子都被冷风灌得满满当当,只有他脖子后面巴掌大一块地方是
温暖的。风吹啊吹啊吹。他听着他熟悉的祁云月的声音,心里默默想,这一刻一定要永生永世记住,这个人一定要永生
永世去爱护。
他点了点头说:“有一点。”
祁云月好像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回答,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很大的白手帕,系在他的脖子上。
“这里是有点冷,”祁云月说,“这遍好了就能回休息室了。”
樊虞和樊阆已经在台上就位了,祁云月说完这句话也赶紧跑了回去。
李肖臣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那里,现在他身上裹着祁云月的外套,脖子上系着祁云月的手帕,他全身都浸润在祁
云月的气味里。
刚才那阵风已经过去了,一点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四下重新变暖,变得很暖很暖,又暖又静,又静又黑。他缩了缩下巴
,把口鼻都缩进手帕里,贪得无厌地吸着上面的味道,吸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始担心——如果把这上面祁云月的味道都
吸光了,只剩他自己的味道了,那可怎么办?于是他又把口鼻露出来,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舞台上灯光暗着,祁云月站在话筒后面,修长的手指寂寞地垂着。
突然间音乐响起,一片灯火通明。
他看到祁云月的目光滚轮一样的从自己脸上划过,带着一点点微笑的神采。他本来就悬在高空的心脏又颤巍巍地荡了一
下,然后把半个脸都缩进了手帕里。
一定!一定不能让他遇到危险!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人!——李肖臣暗暗告诉自己。
第二十章:对质(上)
“吴小姐,请你不要这样。”李肖臣说,“我再说一遍,请你不要这样。”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子看看他,没有说话,低头径自抿了一口红茶。
琵琶湖边的露天茶座,风景秀丽,可以算是安平市标志性的景点之一。茶座的一边是如镜般的湖水碧波荡漾,另一边是
过去的法租界,到处是漂亮的法式洋房,红砖、黑漆雕花铁门、弧线优美的阳台,还有繁茂的法国梧桐沿马路植着,如
伞如盖。
李肖臣很喜欢这个茶座,他喜欢在那些不太暖又不太冷的日子里,到这里点一杯三份的意式浓缩,捧个笔记本就可以消
磨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喜欢那种看着阳光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下下来,穿过梧桐的枝叶,无声地落在自己的头上、脸上
、肩上、身上……落满一身的感觉。很温暖,很明亮。因此他每次来这里的时候,心情都很好。
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却完全好不起来。
“吴小姐,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李肖臣又说。
那个被称为“吴小姐”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面容姣美,画着恰到好处的淡妆。漆黑的直发瀑布般垂到
腰间,穿着一件无袖小立领改良式旗袍,及地长裙。和李肖臣面对面坐在那里的样子实在是般配,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
的金童玉女。以至于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和李肖臣已经十分稔熟的店长还很暧昧地朝他眨眼笑了笑,似乎在说“终于把
女朋友带来啦?”。李肖臣假装没看到。
吴莞儿吴大小姐仍是不说话,只是唇边一抹轻笑,带着几分嘲讽和自怜的意味,眼睛从杯子里移到李肖臣脸上,又从李
肖臣脸上移到杯子里。
一个下午,几乎都是李肖臣一个人在说,他搬了很多大道理,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吴莞儿却完全不为所动,连点
头摇头都不太有,只是不厌其烦地表演眼睛移来移去的动作。李肖臣觉得自己对面坐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黑洞,一个深
不见底的、直接通到异次元的宇宙黑洞,他所有扔下去的话一旦陷入那个洞里便不知所终,连个回响都没有——还不如
在厕所里打一个嗝!
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耐心了。
“吴小姐……”
李肖臣刚开口,旁边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女孩,穿着窄小而不合身的衣服,一脸黑漆漆饱经风雨的样子,手里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