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滴滴落下。然后缓缓朝这个方向抬起头。
楚穆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四十年前的猫妖向僵直在原地的人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楚穆从未觉得胸口那么痛,那么痛过。简直让人想把里面那个脏器挖出来,摔在地上踩死。却努力站直一些,等他一点
点靠近。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来吧。
猫妖却像根本就没看到他一样,擦肩而过。
楚穆在那种轻微到几乎无法感受的触觉消失在身侧的瞬间,仿若被一把大锤打在心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然后跪倒在地
。
远远听到吴氏声嘶力竭的尖叫。
「小山!!!!」
最后摔倒在满是泥水的山地上,满嘴都是苦涩的液体。
啊呸。
痛晕过去前,楚穆还有力气弯了下嘴角。
老子才不要去XX。
结果安阳第一才子的楚大少是给饿醒的。
他睁眼就对上俩金灿灿的眸子,微眯着打量自己,想也没想两指头就戳上去。
烛爻极快地退了一步
「啊呀小孩子好毒的手段!」
「……我就说这丸子咋被炸弯了呢。」
楚穆靠着石壁想站起来,千年老不死站在一边依旧欠揍地笑
「我劝你还是躺一躺比较好。」
果然他一坐直身子,就觉得左耳嗡嗡乱响。一个没防备脑子晕了一下差点撞到头。
「我这是被打残了还是怎地?」
便问,硬是撑着石头给站起来了,抬头四周看了一番,
「回来了?」
「恩。」
「……我小姨没把乡子给掀了?」
「哈。」
烛爻伸出一指
「你走的时候什么日子,今天就还是什么日子。」
「……那……那一个月?」
「也就是摸约一个时辰。」
楚穆张嘴惊了半柱香自觉太傻,又合上嘴巴。
「真是……」
烛爻在一块石板上坐下,用手撑了下颚,往向楚穆的眼光就高深莫测起来
「那么……看到些什么?」
楚穆有那么一刹那,又想起四十年前那夜雨水打在身上的冰冷刺骨。最后却弯了弯一双多情的眼,
「干卿底事。」
「……我告诉过你不要想改变什么的。」
貔貅无所谓地摊手
「因为过往从来无法改变。自讨苦吃,何必呢。」
「……关你屁事。」
神兽笑得越发欠揍
「哎哎,人果真好玩。如此放你回去等下一个人进来不知又是何年何月。几百年如此等得,实在无趣。」
楚少咦了一声
「放我回去?你要的代价呢?要减我阳寿还是怎地?」
烛爻便往后靠在山石上,远远看不清眉目
「代价我已经收过了。」
楚穆一怔,
「什么时候。」
「刚才。你一只耳的听力我取走了。」
「……」
「怎么,不便宜罢。后悔了?」
楚穆呆了半晌才想起骂他的话
「还瑞兽呢,那么小气。拜你的人真是他妈的眼睛脱窗。」
小气瑞兽回了个过奖的手势,盯了楚穆冷汗淋淋的脸
「拜一拜就万事如意?天下哪儿有这等好事。即使是泽福村人——我可也是收了代价的。」
若是大富大贵,就等你下一世一贫如洗。若是官运亨通,也能让你英年早逝。
想要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越多。很公平。
上古四神兽缓缓眯了那双金色的瞳
「害死自己的,往往是求不可求。」
楚穆见他再无搭理自己的意思,便拱拱手
「有件事你说的不对,我其实并不后悔。这次谢了。」
然后转身走出山洞。快到洞口时候,又是一阵晕眩,站立不稳像要直接栽下去一样,便撑了石块停了那么一停。
抬手放在左耳上捂了一会儿,拿下来时候手心就有鲜红的血。好在脑子里总不再嗡嗡乱响。
求不可求……
他冷笑,求不可求又怎样……我偏要求,还不死不休。
那夜他并没有回余县。
吴氏来开门眼睛都还红着,看到门外楚穆满头虚汗靠在门框上吓了一跳。一个劲儿的问咋了咋了。
楚少连笑都快没力气,含蓄都省了张嘴四个字
「我要吃饭。」
着实把人家一天的伙食给撑下去,月已经升得老高老高。
楚穆坐在小凳上觉得除了脑子就像给驴踢了一样,有点分不清天南地北之外一切尚好,又来了精神。
吴氏坐在一个破木板做的榻上,看他不要命地往喉咙里塞饭,嘀咕着小山以前也不是这么个能吃法。
「阿婆」
楚穆放了碗
「要不要跟我搬到余县去?」
留在小乡也是被人排斥和看不起,楚穆想想到底是看不过去。不如在余县给寻一个院子住了,也好照顾。
谁知阿婆伸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哎……不得啊不得。」
楚穆还以为幻听,甩了下脑壳又听到阿婆重复
「不得行啊,不能搬。这小乡山里可是有瑞兽呐,保佑着咱们。怎能说搬就搬……」
微微一愣
「阿婆许了个什么愿望?」
吴氏便笑起来,眼角的褶子跟菊花一样,干瘪的嘴角也翘起来,连带着那颗半吊着的门牙一晃一晃的。
「瑞兽可是很灵验的呐,我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我啊,就想要看到你和水儿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第四十六章
琵琶的音和着窗外雨声的淅淅沥沥莫名带起一番离愁别绪。
前几日一场罕见的狂风,余县现下落叶落了满满一城,从窗口正好看到几株光秃秃的梧桐,萧瑟得很。
青花轩里顶顶红的姑娘现下抱了琴垂首坐在闺房内,朱唇轻启,给今日入幕之宾唱一段委婉缠绵的曲。
「靖古怀延,远去那年,西子眉间红花拈。」
「烟雨江畔,归来那天,青丝已被白发换。」
「朝已罢,故人已作他人嫁。纵年华,逝去只刹那……」
青衣掀起眼帘瞧了对面靠窗而坐的公子一眼,复而又拨了一串长长颤音,柳眉微颦。
虽比不得安阳,洛城那些大地,她青衣也是余县炙手可热的花魁,多少人伸长脖子一掷千金就为一睹芳颜,而今她难得
放下身段应了他一夜春宵,那人为何一点也不见开心?
便缓缓收了最后一个音,青衣起身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