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霍子南所感到沮丧的,虽然死者家属撤销了投诉,化解了他的危机,但真相始终没有被澄清。尽管麻醉师和主
治医生的证词没有被医学会采纳,但同样的,他自己的证词也得不到认可,一切都变得混沌而没有意义。
无论如何,关傲的质疑不无道理,任何一个负责任的院长,即使属下造成的医疗纠纷被私了,她也必须对属下的行为作
出适当的判断。
“抱歉院长。”霍子南没有再做无谓的辩解,“虽然我个人认为自己在这场事故中没有任何处置失当之处,不过毕竟因
此使天佑的信誉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如果院方认为有必要对我做出惩处,我没有意见。”
“霍医生,我知道有个很有背景的人在这件事上帮了你,但你要明白,死者家属撤诉,并不意味着医疗事故给他们造成
的痛苦也因此被一把抹平,你的过错仍旧客观存在。”关傲的语气浑没了平时的和蔼亲厚,“院方确实决定给你一些适
当的惩戒--你的薪水将被下调两级,今年的季度和年终奖金也要被打对折。”
霍子南无语,天佑医院的薪水是在原先薪资的基数上每年按照一定比例上调的,降低两级将意味着他的基数被减少了,
以后每一次的调薪都将会因此受到影响,相比之下,奖金打折倒还是次要的。
但,关傲这番话纯是上级对下级宣布结果的口吻,根本就没有给他辩驳的余地,霍子南无法,只默默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的默认,关傲的表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放松些,甚至比之前更加严肃:“当然,以你现在的身份,这些钱也
许根本算不了什么,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吸取教训。”
什么叫“以你现在的身份”?霍子南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的话说的实在太过武断,太过伤人自尊,即使作为院长,作
为上司,也不该带着这样明显的偏见看待自己的下属。
“院长。”霍子南正色道:“我说过我接受院方给予我的处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把这种处罚看在眼里,我没有什么
特殊的身份,希望您能理性客观地看待我的人格!”
“抱歉霍医生,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关傲秀丽的眉淡淡皱了皱,把玩着手中的签字笔,神情间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嫌恶
,“好吧,我们就谈到这里,该说的我都说了。对你的处罚将在本月内生效,另外……刚才急诊科你的上司打了电话给
我,鉴于……鉴于目前关于你个人问题的舆论已经对院方的声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医院决定给你一个月的长假。”
“休长假?”霍子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离七月新毕业生入职还有一个来月,急诊科明明人手缺乏,这个时候关傲
竟让他休假!
霍子南忍不住辩驳:“院长,我说过我在这场事故中的处置没有任何失妥之处,就算对医院的声誉有影响,您已经降了
我的薪,现在又要停我的职,这样的处置我认为有失偏颇!”
“这是院方的决定。”关傲十分冷淡地下了结论,“你去办休假手续吧。”
如果说降薪只是量刑过重,停职就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了,他无法掩饰,也不愿掩饰自己的性向,可现在,就因为某几
个胡搅蛮缠的病人对同性恋者怀着龌龊的偏见,医院居然停他的职,甚至切断他的职业前途!
霍子南哑然看着关傲,后者脸上一片冷漠厌弃的神色,甚至还怀着某些让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淡淡的恨意,令他费解极了
,心也冷极了。
虽然过去的一年多他断断续续请过几次假,身体也不算很好,但只要在上班,绝对是处理病人最多、最敬业的一个,他
天生脾气好,别的医生应付不了的难缠的病人都喜欢推给他,为了不让主任难做,他从来都没有推脱过,节假日加班是
常事,连夜班也比别人排的多。
但,就在他身心俱疲,深陷舆论陷阱,和深爱的恋人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在他人生中最困难的一个阶段,就这样,被医
院狠狠地推了出去。
霍子南冷着脸站起身来,尽量控制着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将急诊外科的工作牌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关傲桌上,什么话都
没有说,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如果他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静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关傲,已经完全揭下了面上伪装的淡漠与冷静,刻
毒的目光正赤|裸裸地刺在他的背上。
霍子南没有去办什么休假手续,他回到急诊科值班室,无视屋中众人或者探究或者猎奇的目光,默然脱下制服挂到了衣
架上,最后一次在水槽上洗了洗手,没有收拾什么东西,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便离开了医院,只在临走时打开抽屉拿
走了那个还没打开的凉透了的汉堡。
六月初的M市已经颇热了,下午三点半,太阳烈的晃眼,因为是周五,很多人还在上班,街上有点空荡荡的,霍子南漫
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偶尔停下来看看身旁的橱窗,表情看似十分认真,但眼神根本就没有焦距,思维也不知道飘忽
在哪里。
晃荡了两个多小时,他有点累了,便坐在了街心花园的铁艺长椅上休息,不远处的花坛边坐着一个奇装异服的流浪汉,
肩头挂着一把老旧的吉他,见他坐了半天不动,对他龇牙一笑,忽然拨起了弦子。
流浪汉的吉他弹的意外的好,嗓音也意外的沙哑浑厚,一首“500里”被他唱的十分沧桑怀旧。
这首老旧的歌曲恍惚间将霍子南带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家,跟父亲和姐姐住在一起,有一年姐姐参加
了镇花大选,决赛时唱的就是这首歌。
童年毕竟是美好恬淡的,他不由得笑了笑,站起身来走过去,掏出兜里的零钱,连同阿梅给他的那个汉堡一起,放在流
浪汉面前的吉他盒子里。
流浪汉停了弹奏,在盒子里捡了几张纸币,跑到不远处的报亭买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霍子南。
霍子南沉默地接过了,回到长椅上继续枯坐,流浪汉一口气灌完了水,冲他挑了挑眉,又开始弹唱一首粤语歌曲。
歌曲非常流畅优美,霍子南完全听不懂,坐在那儿又开始神游天外,英国那家医院的邀请函还躺在他的抽屉里,虽然已
经过了五个多月,但只要联系一下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去英国吧,他忽然想,离开这,开始别种平淡的生活,M市很好,有这么多和自己一样发色一样瞳孔的人,可毕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