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风流劫+番外 作者:公子欢喜【完结】(15)
“那我就谢过了。”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澜渊看著茶叶在杯中起起落落,“我知道你们要问什麽,是问我为什麽要逆天是不是?这事说来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只是目下我不想提。”
瞥一眼内室,那花灯就摆在床头,隔著道屏风根本看不见:“旁人爱说什麽就让他说什麽,反正我这胡作非为的名头也不差这一条。”
墨啸进屋时就一直若有所思,此时一眼瞧见澜渊放在桌上的竹扇,不由道:“既然你这麽说,我们也就不问了,你总有你的道理。不过,什麽时候起我们的太子也需勤俭度日了?还是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小的眼拙,实在瞧不出来。”
“呵呵……”澜渊拿起扇子浅笑,“只是用著趁手罢了。以前没在意,现在翻出来才觉出了珍贵,可惜现在都入秋了,迟了。”
心气浮动,关节处的法印就泛起一阵疼痛,腰都痛得弓了起来。墨啸、擎威两人见他面色不对急忙起身来扶,却被澜渊拒绝:“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以後总要习惯的。”脸上已经惨白,半晌才缓过来。
其後就不敢再跟他提扇子的事,拉拉扯扯谈了些别的,擎威的婚事、各族的一些传闻,只字不提远处那一家。
谈话间,澜渊的视线总有意无意地往窗那边瞟,墨啸只当没发现。
临走时,听澜渊吩咐银两:“要再有人来,就说今天的人限满了。”
天帝有令,这思过的百年间澜渊不得出精舍一步,每天也只许三人探望,若超了三人的限制,即便是天後亲临也不得入。
墨啸回身面对澜渊道:“且不说他自己有伤在身出不得门,即使他出得来,你这里他也……”
看著澜渊的笑脸再说不下去,“你该明白。”
“我明白。”澜渊点头,“只是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等不等却是我作主。”
“你们两个……”墨啸重重叹一口气,“多简单的事,到了你们这里怎麽就稀里糊涂弄得连我都快看不明白了。”
“糊涂的是我。只当讨一颗真心这麽容易,原来到了手不好好看护著也会丢。等到丢了,哪怕我愿用我的真心来换他的无心,人家也不肯。”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竹扇慢慢打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呵……先前我怎麽没看明白?”
手指蓦然用力,关节泛白,又是一阵刺骨的疼。
“听说他已经醒了,送去的东西他都没退,看来是收下了。”最後,墨啸说。
“好。”痛还在四肢游走,脸上却硬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收下,就好。”
看一会儿远处的翘角飞檐,再同墨啸或是擎威聊聊,天後和玄苍也会来,却依旧每天只让两人进来,还剩了一个空缺就在心里悄悄填上。体内的法印还时常会作痛,经年久日,那样的疼却始终习惯不了,一分一分痛进了骨子里,还日渐加剧,每每对著那花灯的时间长了或是看著扇面发呆的时候就要钻出来闹腾,怕痛急了损坏东西,就赶紧把花灯和扇子远远放到一边,等平息了再看。
银两说:“太子你这是做什麽?既然看著难受就别再看,哪有你这样自找苦吃的?”
“不看我更难受。”澜渊的脸上难得正经。
墨啸有时会带来篱清的消息:
“听说已经好了许多了,能出房了。”
“内伤大概还要再调养一段日子,听伺候的小厮说从外看已经看不出什麽了。”
“你送去的酒他今天开了一坛,用的也是你送的那套酒器,只喝了一小杯就被劝住了,怕他身体还受不住。”“……”
“是该劝住他,本来那酒就性寒,用了那杯子就更寒,他才好了多少……”澜渊坐在窗前,只有这时候眼中的落寞才露了出来。
远远地看那模糊成一点的楼阁,你这是做什麽?你现在的心思我都不敢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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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的狐王独自站在院中,似是赏花,眼光却淡淡地涣散开,一站就不知站了多久。
“二太子真叫可怜,好好的去逆什麽天?被罚到咱这破地方来思过不说,光心口刺个字就不知有多疼。”
“可不是?要是换了我,光听听就觉得心里发毛,这要怎麽捱过来哟。”
“还被用法印锁了一半修为呢。多好的人呐,出手又大方……”
“……”
静养中的王一般不问世事,前几日听小厮们闲聊才知道。
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十多坛子酒,拍开了封泥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入鼻,春风笑。是多少年前的夜晚,有人搂住了他一遍遍地追问:“喜不喜欢?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是多少年前,有人蓝衣金扇站在座下露齿微笑:“前日在下酒後失态,今日特来赔罪。还望狐王大人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才好。”
寒玉制成的酒器果然不凡,微甜的酒液带著寒气从喉头凉到心底。
澜渊,你总是如此,温柔地给一分希望又温柔地加倍给十分失望。傻一时尚算是天作孽,傻一世就是他狐王篱清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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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隆冬时飞雪满天,盛夏时烈日炎炎,每一日在心头刻一个记号,一百年後再数一数,纵横交错都快分不清,而百年确实就这麽在疼痛或是静坐中逝去。
这百年里,擎威成了亲,贤淑的采铃有一副好手腕,斜风细雨间就把虎王驯服得服服帖帖,休说是娶妾,连过来喝杯酒也得虎後点了头才算。
“这就叫现世报。”狼王幸灾乐祸,分外的开心。
曾经有一日,天空忽现异色,白晃晃一道剑气冲天又红彤彤一条火舌烧去漫天云朵,最後,更有赤龙与银龙鏖战於天际又双双坠落,响声震得整座後山都抖了三抖。
派了银两去天界打探消息,竟是东海龙宫的赤炎皇子与勖扬天君。起因是赤炎趁勖扬君赴西天菩提法会时,私自带了天崇宫一个天奴下凡,且设下结界隐去气息,二人一走便是百年。直至勖扬君归来才搜寻得到,并怒而交手。
谁能惹得从不轻易出手的勖扬君不惜化出原形来战?澜渊只知一人。
若真如此,那人只怕……不敢妄加猜想,只让银两加紧探听,不得遗漏任何只字片语。
没几天就有了结果,赤炎皇子被剔去仙骨,永世囚於天崇山下。众人都说重了,可天胄神族的意思连天帝也违拗不得。
澜渊让银两把当初文舒亲手送的琼花露取来,一人对著窗外独斟独饮良久。
又曾经,墨啸过来说起,有一家人家大主子养病疗伤无暇过问俗事,小主子如脱缰的野马般到处闯祸无所顾忌,人人怨声载道无处喊冤。
想起当年有人不过闭关一年,苦主就站了一屋子,这麽些年下来,怕是整个府邸也要容不下。
便摇著扇子笑道:“这有什麽,不就是几只野鸡几只野兔麽?从前及至今後,凡小主子闹了事就让他们都递个条子进来寻我澜渊就是了。”
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只是这事不许张扬,若让我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嚷开的,我拔了他的舌头去给那小主子下酒。”
话未说完,墨啸就已苦了脸:“你这不是更放纵了他麽?”
澜渊只是笑:“我不纵著他,难道还纵著你麽?”
天帝下了诏让他回去,澜渊一口回绝:
“我原先花天酒地惯了,现在这样清心寡欲的也挺好。”视线一直停在远处的山前。
天後无奈,只得含著泪回去。
狐王的伤全好了,百年来第一次在众王议事时露面,依旧银发白衣有一双灿金的眼瞳,依旧寡言少语脸上看不出悲喜。
银两把众人的描述一字不漏地复述给澜渊听,澜渊倚在窗前看那翘起的檐角,手里的折扇展开又收拢。
“你倒是悠闲,可苦了那个篱清,伤才刚好就又要操劳。”墨啸匆匆走进来端起茶壶就猛灌了一大口,“再别说我墨啸不够义气,我费了多少口舌才从赤狐那个老家夥嘴里帮你套出话来。篱落,那个你纵著的小主子,快到天劫了。”
竹扇“唰──”地启开,窗前的人怔了一怔才扭过头来:“谢了。”
百年间,只这一回,笑一直延伸到了眼底。
夏末的夜晚,朗月皎皎,星辰点点,慢慢有一团乌云移过来,渐渐地,云越聚越多,不消一刻,浩瀚星空就倏然变了脸色,月黑风高,阴惨惨惊起一身战栗。天边闪电一划,平地一声惊雷,连这边都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焦味。
当远处的第一道天雷落下时,安坐在窗前的人就僵住了身体,白亮的闪电映出一张失了血色的面孔。随即,人就急急冲了出去,百多年的光阴,他第一次步出这间精舍,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狼狈匆忙。
怎麽会这样?墨啸明明已经告诉他说会把东西放到篱落身上,为什麽他半点承受天雷的痛楚也不曾感觉到?
篱清,他咬牙切齿地说要让他胡闹的弟弟受一次天雷来给众人一个交代,怎麽可能允许篱落临阵脱逃?唯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个内里远不如面上强硬的篱清,正护著篱落。这怎麽可以?他自己的伤才好了几天?
气血上涌,法印又开始作痛,死抿著嘴不敢吭声,艰难地吐纳呼吸怕放慢了疾走的步伐,快咬碎了一口银牙。
雷声、闪电、狂风、暴雨,当年也是如此的情形,害怕再行一步,脑中幻生出的猩红惨象就要跃入眼帘,一模一样的情境再亲历一遍,仿佛这百年是大梦一场。
终於看到前方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安安好好地站在林中,再往前才是光影交错泥土四溅。
停下了身形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後,不敢靠得太近,被他察觉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紧缩的心肺阵阵抽痛,盖过了身上的法印,若此时他再转过身来冷冷问他:“二太子你以何来要我篱清的真心?”,於那双金眸的蔑视之下,澜渊再无颜立足。
就这样默默地贪看他笔直的背影,才发现一百年是如此悠久,那时的耳鬓厮磨情话依依都模糊在了记忆里,初见时的清绝出尘,执剑时的锐气逼人,再到画摊前别扭地对书生道一句“随你”,夺过竹扇时分明见他眼中暗藏的羞涩……许多许多,都不敢追忆回味,因为想起来只会更懊悔。
雨渐渐小了,光圈中显出了一个人影,是个书生,穿一件沾满泥泞的月白衫子,怀中抱一只通身雪白的狐。慢慢抬起脸, 只能说是平凡,挑不出一点差处却也说不上一点好。
就见篱落跳出了那书生的怀抱幻成人形走来,又从怀里掏出什麽扔给篱清,似是说了几句话,篱清转过了身,一双灿金的眼瞳正对著这边。
想要拔腿就跑,可脚却被钉住了一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银色长发在天光下闪著流动的光泽。
像不像那一天,我也是这样愕然,你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飘过,“借过”两个字似冰粒落了玉盘?
黄色的锦囊递到了眼前,篱清默不作声地要拆开。
“别……”澜渊忙伸手拦阻。可还是慢了一步,锦囊被褪下,露出一件铃铛样的金色物件,光芒闪耀,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铭文。金刚罩,佛祖赠与天帝,天帝又赏赐给二太子澜渊的护持法器。
篱清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法器,流金闪耀的眸看向澜渊。
“我知道你气他淘气,可是天劫连你也受不住何况是他?你嘴上说要平众怒,心里哪里会舍得。如果他有事,你少不得要自责,你自己的身体也是刚好……太操劳了更没好处……”低垂著头呐呐地辩解,澜渊不敢抬头看篱清的表情,“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想……就想……你好好的,别太难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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