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碧升不如方翎知道许多玩意儿,同龄人喜好的东西他也不爱,听他提了泛舟,便认真想了想,道:“若是泛舟,可顺便去湖边的临渊酒楼用午膳,哥你觉得如何?”
龙碧飞未觉出不妥,便点了头,“也好。”
盛烟兴致勃勃地听着,也有些想去,但想起今晚胖酒鬼师傅还要接着来给自己治腿,心里又生出犹豫,不知明日腿会不会痛呢。这几日被施了金针,日日醒来都痛得他打颤。
果然龙碧升问他道:“十弟也去吧,临渊酒楼的栗子糕很好吃哦。”
栗子糕……莫不是小乞丐上次提及过的栗子糕?他那晚嘴巴发馋,就拉着自己念叨了一晚上的栗子糕。虽然念得他耳朵恨不得生出茧子,但意外舒缓了他被施针时的疼痛。
胖酒鬼师傅的逆真十八针,真真是考验人的意志力。
不过,他也说了,只要能忍受过这十八天,就不会再痛了。
“嗯……盛烟也想去的。”他想了想,还是应了。
每次出门的机会难得,盛烟还惦记着多见见世面,哪怕只是看看书上写的永嘉六大景呢。就算是腿疼也无妨,他相信自己可以忍住。
几个人说定了明日的出游,又聊了聊降真香的制法,这才欢喜地散去。
半夜二更刚过,小乞丐便和胖酒鬼师傅到了。
盛烟钻出窗户被小乞丐接住,抬眼看了看胖酒鬼师傅,忍不住捂住嘴笑道:“师傅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穿上了夜行衣?”
“还不是这个狼崽子非让我穿的!”师傅很受伤,抱着酒葫芦很不满意自己这身衣服,“黑咕隆咚的,如果让你师叔看见肯定会笑话死我!”
小乞丐无所谓地撇撇嘴,“还好意思说,那晚要不是你在盛烟房顶喝醉了酣睡还掉下来,惊醒了那两个小丫头,差点被发现,我才懒得让你扯布做夜行衣,你这一身的布料够我做四套的有没有!这样穿着被人发现了还以为是武林高手,不会紧追不舍。可要是你穿那身破烂被人看见,肯定被认定是小偷了!”
“敢情你没偷龙家大厨房的鸡腿和黄瓜似的……”胖酒鬼师傅不自在地拉扯着这身稍显小的黑色紧身短打,嘴巴里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小乞丐跳脚,立马要拉开架势和他打架。
盛烟赶紧拉住他,“好啦,要把杏儿和馨儿再惊醒一次么?”
师徒俩相互瞪视一眼,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寻了那个僻静的废弃院子,盛烟躺在一张草席上,让胖酒鬼给他施针。不知为何,今日的金针扎进腿里,比往日更疼了,没等所有金针都扎上,盛烟已经痛得浑身发抖。
小乞丐咬着嘴唇,心底何其忍心,但只能下狠心摁住他道:“盛烟你必须忍着,今晚这关最难过,这针要比往日深入三分……不然,你这只腿的经络恢复不了。忍忍,过了今晚就能打通一截,明日就好受多了!”
“好,我忍着,我可以忍!”盛烟一口白贝般的牙齿几乎快要咬碎。
摁了他片刻发现他还是抖得厉害,小乞丐干脆坐在他身后,将他扶起来,伸手箍住他的上半身抱在自己胸前,压住他的两只胳膊,再用下巴压下了他的肩头。
半柱香后盛烟实在是忍耐到了一个极限,眼珠儿顺着眼眶就不停地往下流。
空不出手来帮他擦眼泪,小乞丐只得紧贴着他的脸颊,帮他蹭掉泪珠。
盛烟一直无声地流泪,没有哭出声,但这泪花便是越积越多,都黏在了自己和小乞丐的脸上。
最后,两人的小脸简直都黏在了一起,热乎乎地难分难离。
过程虽然艰难了些,但盛烟总算是熬过去了,最后一根金针被拔出去后,他整个人都虚脱地倒在小乞丐身上,不住地喘气,半天都起不来身,眼皮也越来越重。
用袖子擦了擦盛烟和自己的脸,小乞丐对想伸手的师傅摆摆手,一手穿过盛烟的腋下,一手绕到他的双腿之下,轻轻松松就地把他抱了起来。
盛烟晕晕乎乎的,本能地勾住小乞丐的脖子。
看着自家小徒小心谨慎地抱着盛烟走在前面,胖酒鬼轻轻摇了摇头。儿时情意固珍贵,岁月更迭难言说啊。
从容地跟上去,胖酒鬼看见地上有样东西,捡起来赶紧塞进腰带里,嘴里低声埋怨起来:“这小狼崽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会弄掉……唉哟,真不想回去了不成?”
夜色里,他腰间的这样东西即使遮住了一大半,也掩盖不住其华贵的流光溢彩。
这是一个背面鎏金的玉牌,正面印刻一个工整的“夙”字,旁边有一圈看不清形状的图纹,横贯祥云,扶摇而上。
第二十八章
大夫人自大老爷书房踱步而出,在甬道上迎面看见训示丫头们的严妈妈。
看得新进入府的小丫头一个个唇红齿白、肤色剔透,宛若刚承接露水的花骨朵,大夫人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气闷。
方才大老爷修书一封,言辞热烈,可见对碧升意外搭救曾老夫人一事格外上心。洋洋洒洒之间便写了几页宣纸,还选了洒了金粉的信封装好,小心黏上,才交与她手中。
适逢岑夫人带话来说有告辞之意,大夫人惶急着要把信拿去。
却被大老爷拉住腕子,神色如常道:“东院后头空了三四年了,总是荒芜着也不好,那日林叔请示过,看是否要修葺一番以共他用,我想了想觉得可行。那院子原本就是女眷住的,留个几个小的自然不妥,不若就拨给葱茏吧,她搬出来了,你也省得清静。”
大夫人就觉得耳蜗里发嗡,眉头刚要挑起被自己高高的心气压了回去,笑言:“老爷这主意不错,葱茏是近日服侍老爷有功,哪里能亏待了的,既然已经开始修葺了,那就这样办吧。回头让林叔列个单子,用度什么的,应是与其他姨娘们一样。”
“嗯,夫人多劳了。”大老爷这才眉宇舒展的地松开了她的腕子。
主母,哼……能主管后院又如何,仍然是要三从四德,夫君的话那便是自己的圣旨,纵然有万般不忿,却也违背不得。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夫人对严妈妈点点头,两人回到零陵轩,说起了主仆之间的私密话。
“这趟选上的丫头可全是新货色吗?府里几个婆子呢,没往你这里塞人?”大夫人端坐在垫着席垫的富贵椅上,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过去柔若玉脂的一双手,如今已有些黯淡无光了。
“瞧您说的,哪里没有往奴婢这里塞人的,都想着往大少爷二少爷房里挤,奴婢且留心了几个稳重水灵的……要说这可不是小事,就等着您示下,要么亲自看看,要么让两位少爷亲自选,再做打算。”见主母这会儿脸色不对,严妈妈说话也多了八分小心二分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