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翎真的不入考七品阶了吗?
龙碧升看他还不去自己的隔间,也垂下唇角来,推了推他:“淙白,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真是如他所担忧的那样,这笨蛋把自己的龙涎香拿了出来吧,那这个人情未免太大了,他如何还得清?
就见方翎笑着抖开扇子,拍了他脑门一下,半眯着眼从书童手上接过来一个盒子,对他扬了扬,“担心我不能考啊?我还不知你这么关心我呢。”
“滚你的,快去快去,都快开始啦!”龙碧升在背后踹了他一脚,重重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他忧虑的那样啊。
盛烟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大哥哥的龙涎香,是翎哥哥拿来的么?”
“嗯。”龙碧升点点头,他还是想不出,方翎究竟从哪里又找来一块龙涎香的。
直到入考正式开始了,两人开始认真而专注地忙碌起来,龙碧升忽然发现方翎手上的龙涎香看起来十分眼熟。
由于入考七品阶的人不到十人,场内较为空旷,他是看得格外清楚的。
又多看了几眼,龙碧升轻轻蹙起的眉头聚拢成一团,一双眼中有挥之不去的怒意,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捋起袖子,做出了准备挥手打人的架势。
盛烟赶紧仰起脸,对他道:“二哥哥,翎哥哥让我告诉你,昨儿个他撞见五哥哥身边的一个随侍。还讲了几句话,那个随侍好像很怕他似的。”
龙碧升立时转过脸来,怔忡了半晌,才问:“他说……碧沉的随侍?”
“嗯,对的啊。”盛烟点头,心里也觉得奇怪。方翎今天一到早就敲开他房门,交待他等会如果看见龙碧升生气了,就赶紧把这句话告诉他,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
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龙碧升听他这么一说,还当真立马消了气,不知道低头在沉思些什么。独自思虑了好半天,又问他:“盛烟,你前日入考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突然之间报考了五品阶,这可不像你一直以来稳妥的作风哪。”
盛烟苦笑着答:“原本以为二哥哥没注意到这层呢,其实,是我包袱里的香料不知为何少了一味,我明明之前查看过的。”
“有这种事?”联系到方翎的话,龙碧升不由得再次皱紧眉头。如果事情真是那样,他不能就此放任,对家人宽容那也是要看情况的。
这次事态严重,如若不是方翎灵醒,意外得知了真相,大哥这次说不定真就无法入考了。居然敢做这种事,他当然不能姑息!
想着想着,龙碧升又气呼呼地咬住了牙齿,盛烟一看觉得纳闷,怎么又生气了呢?
盛烟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拍子里抱着一件东西,眉眼含笑道:“二哥哥,大哥哥说了,如果你在衍香监忽然变得心绪紊乱,让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龙碧升心道,哥还有空担忧我么,打开帕子一看,原来是一束白璎珞。这不是他去年在灵邺一个铺子里看中的,却被别人抢先买走了的么?当时他就觉得这束白璎珞很适合做他那块玉佩的挂穗,但可惜没能得到……哥怎么会……
他抬眼看了看隔间里神情静穆的龙碧飞,微微勾起嘴角,心头仿若浮动着一潭泉水。
盛烟暗地里啧啧称奇,今日翎哥哥和大哥哥要自己做的事都好奇怪喏,不过……他们都好像很了解二哥哥似的,连他今日会生两次气都知道?
殊不知,方翎和龙碧飞担虑的是两件不同的事。
有了龙涎香,龙碧飞制香起来自是得心应手,他的动作虽然也是行云流水,但较之龙碧升多了些许磅礴之气,即使是一个细微的抬手都能显出大文豪般的儒雅风致。
若是较之方翎,就更是另种风韵,若不是他手中之物,只怕别人会以为龙碧飞是独具魏晋风流的文人公子。方翎就显得随意许多,他的制香手法更像是兴之所致,没有固然的习惯和动作,但依然看得人赏心悦目,最重要的是看他制香,绝对不会令人感觉这是在入考,那般自在惬意。
龙碧升收起白璎珞,脸上恢复了淡然的笑意,时不时打量方翎,但更多的时间还是关注着龙碧飞。
今日,龙碧飞的做的是龙涎香饼,脱花模,不过这花模只有指甲盖大小,做出来的花饼也就形如棋子,煞为小巧。另做了几颗芡实大小的龙涎檀香丸,是用以给待会给考官试炼的。
他所用的这花模,还是龙碧升画出的花样,让人去照葫芦画瓢做的。
龙碧升看着那白瓷盒里的小香饼,脸上又添了些许欢愉。
盛烟对比了一下大哥和方翎的香品,也偏向了大哥这边。
索性方翎与龙碧飞此番做出的香品都是极为出众的,龙涎香珍贵,考官也试炼了一回,就定下了结论。
方翎和龙碧飞齐齐考入七品阶,他们两个可算是历代七品阶制香师中年纪最小的了。
看见两人头上都换上了深蓝发带,最开心的当属龙碧升了。
刚从衍香监出来,方翎就挂在龙碧升身上,嚷嚷着要去喝酒庆祝,被龙碧飞一把拉开,笑道:“方伯父准你喝酒了么?想喝可以,只能喝桂花酿。”
“哎呀,现在又不是在永嘉,我今儿个就是想喝酒了,怎么的吧?碧升,你哥这么死板的性子,要不就我们俩去喝!”他笑盈盈地伸手去拉龙碧升的手。
龙碧升不着痕迹地躲开,拽起盛烟往酒楼走,“我哥说喝桂花酿,你就只能喝桂花酿,不然就别跟着来。”
方翎愤懑地跺跺脚,只好跟上。
盛烟稍停一步,对远处马车边的龙碧沉招招手,道:“五哥哥也一起来吧!”
龙碧沉没想过盛烟会喊自己,往前踏出一步,但看着他们几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还是定住了脚步,道:“不了,我身子略感不适……还是先回客栈了。”
而后快速地钻进了马车。
“他当然是不敢跟着来的。”龙碧升冷哼一声,话中别有深意。
盛烟深深地看了尘土中的马车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挑了挑,扭过头去。
今日四个人都很高兴,就寻了灵邺最出名的酒楼去大快朵颐。
盛烟一上楼就看中了一个八角形状的雅间,小二笑嘻嘻地领着他们进去,说这里曾是好几位状元爷中榜时宴请宾客的地方,墙壁上有好些书画,都是他们的笔墨。
四个人便兴致盎然地走进去,环顾一看,也觉得很清新雅致。盛烟的眼光着实不错。
“可惜舒砚哥哥临时要走,不然……今日这顿也该请他一同来的。”盛烟刚坐下,就忍不住慨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