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什麽?他……他还……竟然……叫我以後有什麽颜面去见他妈妈。我没办法,能想到的都试过了,我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
方正絮絮叨叨语焉不详,游风竟也听懂了十之八九。但即便心知肚明,很多事他也没有立场去讲,只好绅士地哄慰:“有什麽我
能帮你的吗?怎样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我儿子都不要我了,你觉得我还能开心的起来吗?!”方正像只被踩到痛脚的老猫,背毛都竖了起来,却掩饰不住神色中的可
怜兮兮的脆弱。游风看得心念一动,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不意外收到对方外强中干故作凶狠的瞪视。收敛起神色,一本正
经地凑到他耳边说:“你别这麽可爱的跟我撒娇啊,我怕我克制不住。”
“你、你说什麽!”撒娇?克制不住?什麽跟什麽?!自己在这边悲惨地诉苦,他却来跟他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这人怎麽这麽
可恶!
方正恨恨地揪住游风近在咫尺的耳朵,使劲拉扯泄愤。游风居然笑得更开心了,油腔滑调地讨饶:“哎哎,不撒娇也不要撒泼嘛
~哎哟!嘶……我耳朵要掉了,手下留情啊好哥哥。”一声“好哥哥”叫得方正满手臂鸡皮疙瘩,背上汗毛都抖了三抖,不由自
主松了手。
耳朵逃过一劫的老流氓却并不急着远离毒手,反而笑吟吟地搂住了他,“好了好了,我的肩膀借你,别生气也别难过了啊。”温
柔地将方正的脑袋搁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他的背,“你看你这麽能干,办法总会有的,别着急……”
枕着结实有力的肩膀,被这样节奏稳重地哄劝着,鼻间是对方特有的温热好闻的气息,方正的心情真的慢慢平静下来了。头一回
听游风对自己作出“能干”这样正面的肯定,不可否认心里升起一股喜滋滋的虚荣,信心也好像一下子增加了,仿佛看到家里的
麻烦事真的迎刃而解。
“什麽好哥哥,这麽恶心亏你叫得出口。”心情略微放松之下,方正忍不住吐槽。
“我没叫错哦,记得你好像比我大一岁吧?年纪大了不要随便生气,容易中风的……啊!别动不动就打人那,你手打起来很痛知
不知道?……哇轻点……”
方正知道自己是“痛打手”,听他这麽哇哇大叫地讨饶却扭打得更起劲了。游风这人总是一副刀枪不入很能承受的样子,方正丝
毫不想跟他客气,於是烦闷的心情大大得到宣泄,眼神都亮了不少。最後扯住对方两只耳朵,得意洋洋将人半压着,气息鼓噪间
,不经意对上那晶亮的双眸,时空都好像静止了一样。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这一次游风没有像以往那样见缝插针地吃豆腐,而只是静静地望着。方正心跳如鼓,不知道心底痒痒的骚动
意味着什麽。愣了一会,终於觉出些尴尬来,放开人,两人各自在位子上坐正了。
“那个,今天谢谢你了。”他的心情比出门时放松多了,已经不再愁云惨雾,只是变得有些怅惘。
游风冲他温和地笑笑。那笑容,好像能包容一切。
24、
方正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好像有块大石压在胸口,直教他喘不过气。眼前缭绕着迷雾般妖异的浮云,环顾四周看不清前途後路
,心里空落落慌张地想要抓住什麽,却只抓了满手黏腻的湿汗;想呼叫求救,却不知该呼喊谁,心底寒嗖嗖的,迷茫中有一种坏
事将至的不详预感。踽踽行走着,在极度的压抑不安中,突然脚下一空,猛地坠落下去。
终於一头冷汗地惊醒,眼前黑暗无着仍如梦境一样压抑窒闷。方正眼睁睁瞪视着这一团虚空足有十来分锺,只觉手脚冰凉,脖颈
脊背粘满了虚汗。突然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打开床头灯,顾不上摸索开关时打翻的水杯,跌跌撞撞下了床,甚至没有心思穿好拖
鞋,赤着脚走到了书房。
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方正又开始发呆,直到出现待机屏幕,才颤抖着握住鼠标,点开浏览器。
“小媛是B型,B型……”口中念念有词,在搜索框输入“父母 子女 血型”字样。方正点开许多页面,一个个看过去,可无论看
多少网页,结果都是一样。他的心越来越沈。
多年前陪伴李媛经历重病直至生命终点,凡事亲力亲为,方正对李媛的身体状况可谓刻骨铭心,当然也包括她的血型。李媛第一
次动手术,方正担心有什麽万一,还特意去查了自己的血型,因而知道自己是“最自私”的AB型,无法给小媛做後备血库。这些
年来,他一直知道自己和李媛的血型,却从未联系在一起想过……而如今看着网页上反复告诉他的结果,AB型的他和B型的小媛
,无论如何是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的。
方正无声地笑了。心像被冰刃割裂成一块块,麻木地渗着血,可除了笑,他竟做不出其他反应。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假的,比梦境还不真实。此时方正的大脑像一台卡壳的放映机,凌乱跳跃地播放着他与李媛之间,这些年来被
反复回味的画面。从相识,到热恋,他在家里大闹离婚,然後向她求婚时她含泪答应的画面;他曾经那样欣喜期盼着这个孩子,
常情难自禁听她的肚子跟孩子讲话,毫无平日的稳重架势;第一次把孩子抱在手里的时候,他简直像初为人父,感觉到了前所未
有的幸福满足。而当李媛日渐消陨、直至离世,这惹人怜爱的孩子更成为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此多的回忆,感觉如此真实,
怎可能是欺骗?怎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方正努力地回想,用尽全力分辨,他试图用无数的回忆和感觉说服自己,脑中却总有一个冷漠的声音不合时宜地跳出来:难怪小
媛怀孕那阵有时会闷闷不乐,问她也只笑说,可能有点产前忧郁症;难怪方萌是早产儿,他还以孩子因为这样才从小瘦弱,总是
格外心疼呵护;难怪在病床上,特别是後来病重的时候,他见过好几次小媛欲言又止,最後却什麽也没说;难怪小媛临终之前,
会跟他说对不起——他只当她为自己早早离开而抱歉,流着泪说觉得对不起就留下来陪我啊,小媛只是虚弱地笑着,那样珍惜着
他的柔情。她的最後一句话,是要他无论发生什麽,都要照顾好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