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灵营地的歌声因火焰飓风而停止,正在驻地内擦拭着剑刃和银矢的精灵战士们看见一个佩戴着大绿林徽章的木精灵轻握白马的鬃毛,向营地狂奔而来,过快的速度让他原本一丝不苟的棕发被风吹得略显狼狈。
主军帐前,棕发精灵跳下坐骑,甚至顾不得搭理迎上来的林迪尔,矫健侧身,灵巧地绕过守备的长剑,掀开主帐的帘子,还未来得及看清座上正在研究地图的埃尔隆德,就急切地喊道:“埃尔隆德大人,吾王需要帮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虽然因被打搅有些不快,但埃尔隆德依旧抬手示意正准备将棕发精灵拖出军帐的守备退下。
随后,眉目深邃的黑发首领抬起那俊逸无匹的脸,用黑曜石般深不可测的眼睛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棕发精灵,当智睿的视线落在他斗篷左肩大绿林的徽章时,埃尔隆德起了温和的磁韵开口道:“瑟兰迪尔国王陛下怎么了?”黑发传令官沉稳的声音仿佛有一种抚平所有惊恐的魔力,与瑟兰迪尔的震慑与威严不同,这更像是是一种通过精神碰触灵魂的安抚。恍若林谷微风般的平与安静刹时回到这个木精灵的心间。
待棕发精灵定了定神,方才请按左肩,倾首施礼后回答:“吾王让我来告知大人,联盟大军需即刻拔营退至冰冻山谷。”
“你刚才说,瑟兰迪尔国王陛下怎么了?”像是并未听见棕发精灵刚才的话语那般,眼前温文儒雅的黑发智者一如既往的不急不予,颇有耐心地再一次发问。这时,传令官萨塞尔才想起方才还未说完的那件事:“吾王被魔苟斯之火烧伤了左臂。”
“魔苟斯之火?”埃尔隆德闻言,倏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是的,魔苟斯之火……至少那个丑陋的半兽人是这么称它的。”当看到从来都以沉稳儒雅着称的传令官埃尔隆德,竟因这个称谓而显得有些吃惊,萨塞尔顿时担心起来。“大人,吾王的伤……”
“林迪尔,通知凯勒博恩和米斯兰迪尔立即拔营,我现在要先去一趟冰冻山谷。”还不等那位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黑发传令官反应过来,埃尔隆德就已经拿了座上花纹繁复的红色天鹅绒披风随手一扬,便将之恰到好处地披于金色铠甲之上。随后扬声命令:“拿我的剑!”
“是的,大人!”林迪尔在忠诚地递上埃尔隆德的欧络因长剑,只见后者抬手在半空一挑,黑银色的奢侈剑鞘便已握在黑发精灵的掌中,从拿起披风到别上长剑,埃尔隆德一气呵成的动作将儒雅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红绒披风因黑发传令官的步伐旋出优雅的弧度,经过传令官时,微微有些怔神的萨塞尔才仿佛听见那永远温润“精灵,请带路。”
木精灵的主军帐中,一身秘银繁叶立领便衣的精灵王瑟兰迪尔并未戴任何王冠,而是正以一种带着某种慵懒气息的优雅姿态,右手支额,长腿交叠,随意地倚靠在由月柏树制造的简易王座上。瀑布般一泄而下的金发服帖地顺着他精致的脸廓垂至腰间,如深冬寒潭的银色星眸微瞌,气息微匀,便是这般静如冰封的坐着,却依旧挥不去那天生的王者之风,让人不知道这位令人望而生畏的精灵王,此刻究竟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
纵然进入账中的萨塞尔和埃尔隆德已经将脚步放得最轻,但依旧没能避免对上瑟兰迪尔那双似盛满天河所有星光的眼眸。“王,埃尔隆德大人坚持要来看看您的伤。”由于瑟兰迪尔向来不喜欢部下在他的命令上加油添醋,所以萨塞尔十分担心埃尔隆德的到来会引起这位精灵王的不快。
然而黑发精灵却并没有将身边那位传令官的不安看在眼里,而是将带着黑金耀纹护腕的左手掌儒雅地搭载腰间的红宝石剑柄上,右手按于左肩略一倾首施礼:“瑟兰迪尔国王陛下。”
看着帐中向他行礼的黑发精灵,瑟兰迪尔甚至并没有回礼,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向这个半精灵行礼,哪怕他的血统是多么高贵。放眼整个中洲,能让他行礼的人,要么是跟他一样显赫的精灵王,要么,就是经得起这一首礼的有利可图。
“半精灵,我记得并没有请你来我的军帐,并没有请你来关注我的什么伤。”冷冽的声音划破空气,但显然后者并没有被这拒人千里的冷漠所影响。
虽然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但埃尔隆德已经完全习惯了瑟兰迪尔的傲慢和冷漠,眼下这位不可一世的精灵王没有因他的不期而至,将他轰出军帐已经很是退让了。在心中飞速思考了一下如何措辞才不至于激怒眼前脾气不那么好的国王后,埃尔隆德方才起了雅韵磁音,稳言回答:“几天前,魔苟斯之火在冰冻山谷的上空盘旋,这是仅次于索伦魔戒的力量。国王陛下,您应该清楚,动用这样的力量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谁说不是呢,可我已经没有更珍贵的东西可以付出了。”精灵王并没有被黑发精灵进退有度的措辞所激怒,而是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一个没有代价的代价,却具足以拯救吾族的力量,我不介意去使用它。”
“可是,您的传令官告诉我,魔苟斯之火烧伤您的手臂。”瑟兰迪尔这看至似情至理,却又对周围事物异常漠视的回答让一旁的萨塞尔皱起了眉头,但埃尔隆德却并没有对此显出半分诧异的深色,而是依旧平云不惊地接着说道:“陛下,我带来了可以为你减缓伤痛的治疗方式,如果您可以首肯,我很乐意效劳。”
治疗方式?听到这四个字,连瑟兰迪尔也有些吃惊,既然眼前的精灵已经知道是魔苟斯之火,那么就应该知道寻常的治疗方式是起不了作用的,除非使用风之精灵戒维雅,维雅……难道他就是风戒的持有者?
“萨塞尔你退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瑟兰迪尔微微坐正后,挥手让自己的传令官带着守备离去,直到帐中只剩下那个温文雅致的黑发精灵。
然而,埃尔隆德并未直接与瑟兰迪尔投来的视线交锋,而是一边摘下自己黑色的狼皮手套,一边往瑟兰迪尔座前缓步走去。
“陛下,请让我看看您的手臂。”纵使连瑟兰迪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半精灵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这让他的每个字都能像飞旋在森林中最温和的风一般,沁人心脾,抚平伤痛。除了这点外,魔苟斯之火舔舐后的疼痛也让瑟兰迪尔想要尽快医治,当然,前提是如果真能治好的话。
在不发一言地打量了半晌那双黑耀星眸后,瑟兰迪尔优雅地伸出受伤的左臂,还未彻底抬起,埃尔隆德已感觉到了魔焰那一股灼热的气息。小心而仔细地卷起瑟兰迪尔银色的长袖,只见从手腕到上臂只剩腥红的肌理,不时还渗着鲜血。
在这一过程中,瑟兰迪尔还不发一言地观察着眼前黑发精灵的反应,见他依旧镇定如往后,心中竟不免有些像因恶作剧失败而产生的小失望。“这看起来不像是新伤,虽然看起来在渗血,但更多像是拉扯开的伤口。”在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埃尔隆德缓下了断言。
对此,精灵王并未否认,而是一边任由埃尔隆德带着维雅之戒的右手握着咒语汇聚的风之光滑过他的左臂,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的确不是新伤,所以不必治疗。”
“的确不必治疗,因为这是魔苟斯之火和龙息造成的,即便是维雅也无能为力。”埃尔隆德在确定方才渗血的伤口已经在风之戒的帮助下再次止血后,起身仗剑退于王座之下。对上瑟兰迪尔投来的冰凉视线,得知他询问的意图后磁音缓起:“如果只是魔苟斯之火,维雅是可以治疗的,但如果还有龙息之力,就很难办到了……”语落,埃尔隆德难得地蹙了眉宇,他很难想象,同时面对龙息和魔苟斯之火的精灵王,是怎么活下来的。
事实上,连瑟兰迪尔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活下来的。那段痛苦的回忆,他并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父亲,然而,在面对这个黑发精灵时,他却有了讲述的欲望。“我曾直面过北方的巨龙,它的盘踞只为守护星辰之剑,但我绝不能容忍我们的国宝落入龙的贪欲。”虽然因记忆的痛苦让瑟兰迪尔只愿简单的讲述,但足以让埃尔隆德想象那场惨烈的战斗。但从手臂的伤痕来看,更多的是来自于诅咒而非龙息的喷吐……
看透黑发精灵的疑惑,当精灵王次迎上他的视线,刺痛与烧灼的痛苦慢慢爬上他的半面脸颊。埃尔隆德就这么看着那美得惊心动魄的半面容貌,慢慢爬上腐败的腥红,肌理暴露下的骨骼清晰可见,永远无法愈合的腐r_ou_就这么□□裸的暴露在空气中。
这才是真正的龙息之伤,这样的痛苦将伴其永世,无法治愈、无法消除,甚至连缓解都显得那么困难重重。
瑟兰迪尔本指望自己的真面目能让眼前从容不迫的黑发精灵,流露出哪怕一丝的崩溃和惊吓,但这一次他又失望了,在那双深瞳中,他只看到了震动、怜悯和仿佛是被称之为……心痛……的某种东西……
“我会尽力帮助你,瑟兰迪尔。”埃尔隆德强迫自己收回放在那半张被毁容貌上的视线,再一次看向眼前精灵王的美丽得惊心的银色眼眸时,他仿佛心痛得像是看见世间最美得星辰被狠狠击碎,而他却没有能力将那些星屑再拼凑会原来的样子。
对黑发精灵胆敢直呼自己之名而感到惊讶的精灵王,原以为自己会因这样的不敬和无礼生气,但事实上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而只是淡然地转过头,避开那双太过温柔的深邃曜目说道:“我不喜欢你的帮助,半精灵。”
随后竟像是逃避似的,瑟兰迪尔又以方才的姿势倚入王座,拒人千里般地闭上银眸不再看他,但不知是因为维雅之力还是因为那个黑发精灵,原本狂躁的血液和痛处竟在五百年后第一次平息下来,祥和得就像大绿林最古老得母树,而这一次,瑟兰迪尔是真的睡着了,在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精灵面前,毫无防备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