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心中不快道:“之前来报,不是说还有一个名为胜遇的妖物,现在如何了?”
从辘州赶回来的将领带着几分激动,将夜里那番惊心动魄的妖神之战描述得绘声绘色。这武将急于替主子表功,忍不住讲起晋王这段时间是如何不辞辛劳;在妖物死掉之后,辘州全城百姓和投奔而来的灾民全都向他俯首跪拜,场面壮观感人。
晋王如此能干,唐晟旻自然高兴,可是这高兴之余,又有别的心思。
晋王与皇后母子情深,自从周家被治罪、皇后被打入冷宫后,他几次三番上奏想要为母亲伸冤平反,每次被驳回斥责时,眼中的失望和愤怒一清二楚。唐晟旻当初就是杀死手足、软禁亲父才成功上位,即便有心培养嫡长子,心中难免总有提防。
如今听闻晋王在辘州深受爱戴,他不免想到这是晋王在为日后争权树立威信。他盯着那“龙头”沉吟片刻,传召晋王火速回京。
将领迟疑道:“圣上,辘州水灾刚退,瘟疫尚未根治,晋王此时怕是脱不开身。”
之前晋王已三次抗旨,这一次恐怕也是执拗地不肯回来。唐晟旻沉声道:“皇后凤体抱恙,病中思念独子。晋王固然心系百姓,但也该恪守孝道。”
朝上无人再有异议,退朝后唐晟旻在御书房里批示奏折,大概是因为以皇后为借口急召晋王回京,忽然就想起了久未见面的结发之妻。他随口问起身旁的太监,今晚御膳房都准备了什么菜肴,听说有参j-i汤,便道:“晋王治水赈灾有功,晚上给皇后也送一盅j-i汤过去,就当是体恤嘉奖吧。”
他将国事处理完毕,照例来到嘉善宫用晚膳,席间抱着不足三岁的岐王,与苏燕语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另一边太监领命从御膳房端了一盅j-i汤来到羲和宫,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御赐的恩赏交给周沃雪,眼皮子都不抬地传了圣谕,还特意强调这是皇上看在晋王有功的份上,才赏给她这罪人的,可得一滴不剩的喝干净才是。
周沃雪接过j-i汤,平淡地谢过如此浩荡的皇恩,待太监走后,便将j-i汤倒在杂Cao丛生的小院里,心中冷笑不已。晋王解救了辘州百姓,所谓的抚恤嘉奖就是一盅冷掉的j-i汤,还比不上夏醇做的鸟汤万分之一,十六年的结发之情不过如此。
眼下已是夜里,夏醇正带着观众游览皇宫。先后探过几个妃嫔的寝宫后,观众对这些空巢女子表示十分同情:
“高级小妾也不容易啊,吃过晚饭之后一边绣花一边流眼泪,真惨。”
“明知道皇上不会来,还是穿戴整齐化好妆,看得我莫名心酸。”
“一夫一妻制万岁!”
“只爱一人的皇帝可真是稀有动物。”
“我劝皇上雨露均沾,可皇上偏是不听呢,就宠我一人儿【滑稽】”
夏醇看着一队手持宫灯的宫女从面前经过,一本正经地解说:“自古以来,后宫可谓是天下第一大凶宅,每年耐不住寂寞自尽的、犯了错被赐下一杯毒酒的、触了主子霉头受罚致死的妃嫔和宫人数不胜数,不知多少怨魂野鬼游荡在y-in冷暗处等着报复害人。”
他随手一指路过的水井:“像这一样一口井,里面可能有不少尸体。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女鬼就会从里面爬出来找替身。”
“女鬼是不是叫蜘蛛侠?”
“贞子表示不服。”
“主播别说了,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有东西从井口钻出来了。”
“放心,眼下各宫贴满符篆,什么妖邪鬼魅也不敢出现。”夏醇这一路走来,就连那些无人居住的宫殿都被贴上了黄符。众嫔妃敢怒不敢言,有几个胆子大的也只是撕下符纸丢在地上踩几脚发泄。
不多时,夏醇眼前出现一座没有掌灯的宫殿,是目前为止他所见到的,唯一没在门上贴满黄符的。他带着几分好奇推门进去,里面漆黑寂静,似乎无人居住。奇怪的是,池塘里的睡莲开得很好,院中没有一根杂Cao,显然是有人悉心照料着。
他穿过一尘不染的寝殿来到卧房,正要推开窗子借点月光将房内瞧个清楚,四周忽然亮了起来,所有的烛火竟然在同一时间点着了。
房间被一片朦胧橘光笼罩,驱散了几分清冷。精雕细刻的紫檀木匡床上铺着一件华丽的襦裙,光可鉴人的梳妆台上摆满了造型玲珑的首饰,精致的胭脂水粉也是一样不少。
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的女人应该就是这座寝宫的主人,只是不知去了哪里,空留一些曾经居住过的痕迹供人遐想。
“自古红颜多薄命。她生得这么美,多半早就死了。”
身后传来十分熟悉的慵懒腔调,夏醇不用回头也知道,阎浮就在他身后。画中人的确很美,叫人一看就免不了想起“倾国倾城”、“沉鱼落雁”这些形容顶级美女的词汇。然而这些词在画中人面前却落了俗套,完全无法描述她十分之一的明媚动人。
夏醇看着阎浮被烛光映亮的面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那你也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才被封印的吗?”
烛火在阎浮的眸子里跳了跳。他翘起嘴角道:“你觉得,我很好看?”
夏醇想要认真回答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便拿观众发的弹幕当掩护:“直播间里的颜狗们都说你比画上的女人好看,当红的偶像艺人也比不上你,还有人想看你化妆出镜的样子……”
“要试试看吗?”阎浮打断他道。
夏醇一怔:“试什么?”
阎浮执起梳妆台上的画笔,在s-hi润的螺子黛上沾了沾,交到夏醇手里:“帮我画眉。”
夏醇看着手里的画笔想要拒绝,却不知为什么,竟有点舍不得。
☆、雨露均沾04
窗外月色旖旎, 房内烛光缱绻,阎浮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脸上的神情是愉悦的期待。
夏醇一个男人,从没给自己或别人化过妆,画笔握在手里只觉得重于千钧。他十分紧张地扎了个马步,紧握画笔沿着阎浮漂亮的眉毛虚画两下,额头上溢出薄薄一层汗。
灯下观美人, 别有一番韵味。阎浮瓷白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莹润细腻好似羊脂玉。夏醇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将他在朦胧光线下如琢如磨的精致五官瞧了个仔细, 生怕笔尖一个不小心,就破坏了如此完美的一张面孔。
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夏醇只能拿出平生从未有过的小心谨慎,用画笔十分清浅地描过阎浮的眉毛。
好不容易画完一边, 夏醇稍稍松了口气,带着刚刚得到的一点经验, 对着另一边眉毛细细描摹。
“如果累了的话,”阎浮悠然道,“你可以坐在我的腿上。”
夏醇手心一紧,几乎将笔杆捏断, 这才发现为了看得清楚,自己已经跨在阎浮双腿之上,只要身体再稍稍往下一沉,便要坐上去了。
房间里空气忽然变得稀薄, 夏醇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想要大口喘气,又害怕灼热的气息吹到阎浮脸上。待到终于将两边眉毛都画好,夏醇已是四肢僵硬,出了一身汗。
他直起身看着自己的杰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我还是帮你擦掉吧。”
“没关系,”阎浮微微仰起脸看着夏醇,“你画的,怎样都好。”
他语气里的纵容意味令夏醇心口一阵颤动,想说点什么打破如此暧昧的气氛,却说不出话来,一本道的技能也不知哪去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却有千言万语:
“阎浮男神真的太美,看得我心跳加速。”
“我也想给男神画眉!!!”
“男神是不是看上主播了?!!”
“这对CP我站了。”
“看着主播给男神画眉,老夫的少女心爆炸了啊……”
“两个人都好温柔,单身狗受不鸟啦!”
就在夏醇看着阎浮浅金色的瞳孔不知所措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略显激动的语气:“樱玖,是你吗?”
不等夏醇做出反应,阎浮已经起身,握着他的手闪到窗边。很快整座宫殿都被宫灯映亮,一队宫人分作两列站在门外,另有二人走了进来。
后面垂首跟着的显然是个太监,而前面穿着龙袍的必然是皇帝唐晟旻了。夏醇观望了一阵,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阎浮握着,本就因画眉紧张出汗的手心,这下更是冷汗涔涔。
他想将手挣脱出来,阎浮却握得更紧,贴在他耳边悄声道:“别动,不然他们会看到你的。”
夏醇颇为无奈地忍着心理的不适,尽量将注意力从被握着的那只手上转移开。
唐晟旻环视四周,忽然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画笔,又惊又喜地对着空气道:“樱玖,是你吗?若是你在这里,为何不出来与朕相见?”
空气自然不会回答。等了许久之后,唐晟旻眼中溢出失望,自言自语道:“看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朕。”
身后的太监伴君已久,见唐晟旻如此失落,急忙劝道:“陛下待琼妃如此深情,她又岂会不明白。今日琼华宫忽然亮灯,便是琼妃娘娘前来怀念过去与陛下琴瑟和鸣的日子了。”
唐晟旻:“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肯现身?”
太监总有各种说辞:“陛下是真龙天子,身上阳气充沛,琼妃娘娘已非人间,自然受不住您身上的真龙之气。”
唐晟旻叹了口气:“身为天子却无法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这是何等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