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铁路笑笑,“当时真是吓死了,看着姨父没事,总算是放下心。姨母和我表弟两个人都陪着姨父团团转,我也不好闲着,也就帮忙东跑西跑买东西送饭什么的,比起训练到也轻松,然而,那天,我看到了一个人。”铁路抬起头,“我去早上的菜市场去帮着姨母买菜,看到了一个人。”
高建国心里一动,知道原由来了。
“您记得田来么?”
看他问的严肃,高建国顿了口气,如背书般的背出来,“田来,1964年生人,陕西榆林人,1982年入伍,1984年当班长,1985年参加了麻栗坡战役,立个人三等功,同年9月退伍后结了婚,被分配在当地一个商业部门的批发站工作。”
“我就知道您记得,”铁路笑了,“我看到他了。”
高建国点头,“他结婚的时候还给我写过信,我回了信,那之后我再没接到他的信。”
铁路点了点头,“那天早上,我在菜市场看到他了。”
“出了什么事?”
高建国立即反应过来。
“也没什么事,”铁路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在卖菜。”
“什么?”
高建国一愣。
1985年前后,我国还处于计划经济时期,在商业部门的批发站的工作算是当时挺不错的工作,尤其是让一些出身农村的农家娃羡慕,田来是榆林下面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又能吃苦又肯干活,按理说又分配到了这种地方,应该生活的还不错吧!
“他的左手,”铁路顿了一下,“残了。”
“什么?”
高建国猛的站起来,“他复员的时候好好的,根本没有问题。”
看到他吼,铁路摇头,“不是旧伤,他是在工作的时候给单位接电线的时候摔伤的,左手残了,工作也没了。”
“TMD,他这是工伤,他们单位居然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是一个退伍兵,有那么一个奖章而已,又没背景又没靠山,干不了活还得他们养,人家觉得浪费呗!”
平静的描述着,铁路的眼神y-in冷y-in冷的,“没办法,当时他的户口又转到了乡镇上,村里也没了地,他父母又病了,为了养家糊口,田班长只能四处找工作,但少了一只手重活他又没办法干,最后只有当了个菜贩子,他没有什么本钱贩菜,只能自己给别人当小工把菜背到市场上来卖。”铁路低下头,“营长,你是没看到,田班长原来那双厚实灵巧的双手如今长满冻疮,手指粗得象萝卜,那是因为没钱治全都烂了,还不到二十三岁,苍老的象四十。”
铁路的嘴有些哆嗦,“如果不是觉得他有点面熟多看了几眼,我根本认不出来他是那个跑起来象豹子笑起来象孩子的田班长。营长,你知道么,当时我穿的是新式军服,新的发亮,看看他再看看我,我羞的快要抬不起头了。可是田班长只是笑笑,还安慰我说他这是自食其力,天经地义的。营长,他明明比我还小的……”
下面的话,铁路说不下去了。
高建国手上的烟早已被他捏灭在手心,他也没感觉到疼,只是呆呆的听着,想着,回忆着那个憨实朴素的农家孩子,他的心抽抽的疼。
他的兵,那是他的兵啊,被人亏了也只能笑笑什么办法也没有却也没找他帮忙,他的兵啊!
“所以,这次,听班长说了小林子的事后,我,”铁路咬着牙,“小林子家里的情况和田班长是一样的,他如果回了村,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况且这件事又不是他的错,我想,我如果能帮上点忙,我就尽力吧,我,也只有这点能力……”
“为什么不对我说?”
高建国打断了他的话头,“那事你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对我说?”
铁路摇摇头“田班长不让我告诉别人,他说如果我说了,以后就不要再认他了,我硬塞给他的钱他也不要,如果不是我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要我就告诉营长,营长肯定会来找他的话,他也不会要的。”
“你给了多少钱?”
“我当时身上只有三佰块,全都塞了他。结果我第二天去找他,他就不在了,旁边的人说他没来,我打听到他打工的那家菜贩子后去找,结果他说田班长辞工了。我在附近找了好几天,都没有再找到他。后来假到期了,我只有回来。不过我托了我表弟,让一定帮我找到田班长,只是到现在,也没消息。”
“他家那边?”
“没有。说是因为村里没了地,他搬出来出去打工以后,就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了。”
“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让表弟到他老婆家去找找,不过还没消息传给我。”
“找到以后,给我说一声。”
“知道了。”
闷闷的答应着,铁路翻身倒在床上,不想再说什么了。
看了他一眼,高建国没有再说话,也随意的倒在床上,闭上眼,静静的思考着。
那一夜,他们两人,一夜未眠。
☆、第二十三节
第二十三节
接下来的事情办的都很顺利,两边部队的领导都痛快的批了转调手续,于是高建国也就没再客气,接收了这几个兵后就带着他们北上回到已方的基地了。
回到基地后,高建国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上级终于给他派来了一位政委,此人也将于近日报道。
琢磨了一下,高建国打电话去探问来者何人,嘿,这回上司又打起了太极,说见面就知道了。
心里倒吸了口气凉气,高建国咋听着这话不对味呢?难道说他最近挖人挖的有些太过火了,这领导的语气都变了。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几天,高建国接到内线,说是基地门口来了一辆车,车上的人说要见高建国。
高建国心道,这正主可是来了。
迅速的到了大门口,就看到一辆车身沾满了灰尘的吉普车停在大门的一侧,车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长得五大三粗的面容上有着一双稍显薄的双唇,看年纪约三十六、七岁,一双粗眉有些凌乱,眼神异常锐利,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出了鞘剑般的寒气。
这模样,看上去不太平常,但最不平常的是,他咋看咋觉得这人面熟,似乎应该是他认得的人?
这到底是谁呢?
不过几秒功夫,高建国已经走到门口,同时伸出手来,“你好!”
那人锐利的黑眸转向高建国,有些薄的双唇轻轻一掀,“好个屁!”
被这三个字噎的差点想翻白眼的高建国猛的顿住,眼睛大睁,“……大木奉槌……”
对方翻了个白眼,“秀才,太没礼貌了,哥不会叫了?”
高建国仍然处于震惊阶段,“……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
“我明明要的是政委?不是土匪啊!!!”
对方恶狠狠的一胳膊夹住高建国的脖子,“你说谁是土匪?”
“……就是你!!!”
用力脱身出来,高建国白了他一眼,“靠山王杨林,不是土匪是什么?”
“呸,亏你还读了那么多的书,靠山王杨林是土匪么?人明明是皇帝老儿的弟弟,皇亲国戚的,你书真是白读了。”
“我才呸,你自己说说,你看看你这形象,说你是土匪都象是抬举你了,你比土匪还土匪。”
高建国毫不客气的骂回去。
看着他凶狠的骂着,杨林反而大笑起来,“我听虎子说你现在连骂人都学会了,本来还不信,现在我信了,哈哈哈,看起来这打仗确实能锻炼人,我们的白脸秀才都成凶神了,有意思。”
两个说笑间,就向基地里面走去。后面的吉普车也慢慢的开了进来。
“少废话,怎么会是你?”
高建国一边瞪,一边在下面一脚踢过去。
杨林快速的闪躲开高建国的偷袭,一边笑,“听说你这边少个政委,我这不就主动申请过来了,怎么,不欢迎?”
“你当政委?”
高建国出手更快了,“就你这样子当政委,谁会信啊!”
回击了几拳,杨林呵呵的笑,“看看,小瞧人不是,告诉你,本大爷可是解放军政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你以为我是一般地方能请得来的么,要不是看在你为难的份上,老子才不来呢!”
停下手,高建国上下左右的一通打量,怀疑的看了又看,“就你?政治学院,政委?咱军队没人了,连土匪都要?”
“哟我说你这嘴可真是越来越能说了,这话可真难听,咋滴了,你哥哥我哪里比不上你了,象我这么优秀的政委你到哪里能找得到,白捡了一个你还事多,小子,欠揍是不是?”
杨林呲牙,作了个凶恶的表情。
高建国仰天长叹,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的太快——这个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神恶煞模样的人叫杨林,对,与隋唐演义里靠山王杨林的同名,他们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打小这杨林就是他们同龄人中的老大,打架惹事是一顶一的刺头,他比高建国大半岁,两人正好是一正一负的对比,一个整天惹事不读书人称土匪,一个整天抱着书啃叫做秀才,后来却又殊途同归的都进了部队。当然,一个是毕业分配进去的,一个是老爷子觉得不行得找个地管管踢进去的。附注:杨林此人正是高建国直属上司杨志毓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