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何人?与我有何深仇大恨?”
拓跋君牙听得陆枭口中那字字诛心之语,禁不住寒毛倒竖,心肝俱裂,此时他身上血脉稍通,手足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无力,旋即便反手撑了Cao地缓缓坐起身来。
陆枭微笑不语,只道,“放心,我会让你死个明白的。”
拓跋君牙眉间傲意一纵,他斜睨了双手已摸向背后双刀的陆枭,从容不迫地说道,“我以神策之身得一死,也算求仁得仁。只是,若你想对那人出手,我却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话音未来,拓跋君牙已猛然爆起,气势汹汹全然不似之前那副病势沉重的模样。
他将手撮到唇间发出一声清啸,正在一旁吃Cao的踏炎乌骓立即挣断了缰绳朝主人这边飞奔而来,先前拓跋君牙那柄通体幽蓝的碎魂神枪此时便绑在踏炎乌骓的身后,想是萧翰钧爱惜此枪此马,不忍使其流落他人之手,方才这般安排了,却不知此时正好让拓跋君牙得了便宜。
拓跋君牙一手抓住缰绳,翻身便跃到马背之上,他先前腕间受伤,所幸尚未伤及经脉,不过即便如此用力过大之后伤口又再度迸裂,从裹住他手腕的纱布上渗出丝丝血迹来。
陆枭见状,旋即一式暗沉弥散隐匿了身形。
拓跋君牙取下绑在踏炎乌骓身后的碎魂枪,反手一扬,已默默运起了天策武学中的守如山,啸如虎两式,防备陆枭偷袭。
那暗沉弥散虽说可使人隐匿身形,但终究时效有限,陆枭虽忌讳拓跋君牙那一身勇烈的天策枪法,但也须得抢占先机,他双手横握双刀,使之双柄相连成一线,忽又运起起劲将双刀分开,飞身便往拓跋君牙要害劈砍而去。
那踏炎乌骓向是名驹,虽然无法察觉敌人的身形,但是却并非无法察觉空气中的异样。
它嘶鸣一声,马蹄奔走,堪堪躲开了陆枭的刀锋,而马上的拓跋君牙却是长枪一抖,径自往周身布下密集枪影,使得陆枭难以近身。
没过一会儿,陆枭的身形便再度显现,他白白失了先机,面色颇为不悦,但是他很快就注意到方才使出了一通枪法之后,拓跋君牙的脸色更为难看。看来,对方此时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仅凭一口气硬撑着而已。
只要自己与他鏖战片刻,想必到时候不用自己出手,拓跋君牙也自会难抑伤势,坠马受死。
既然打定了这样的主意,陆枭也不急着取拓跋君牙x_ing命,况且对方枪法如神,又占了马上这个地利,他也很难得手。
果不其然,两人兵刃相交了不多时,拓跋君牙便开始露出疲态,他闷咳一声,嘴角又有鲜血溢出。
陆枭窥得时机,当即便提刀而上,想要趁这机会将拓跋君牙斩于马上,然而就在他飞身跃起的一刹那,陆枭却见着拓跋君牙那双金银二色的双瞳之中忽然精光乍现,他猛地吃了一惊,正想退后,却不料对方长枪呼啸而至,那踏炎乌骓也是扬了前蹄朝他胸口踏来。
“唔!”陆枭猝不及防,这就被踏炎乌骓踩在了马下,他胸口受了这重击,一时气力难继,双刀已是脱手。
拓跋君牙屹立马上,方才一番动静之后,他也是疲惫不堪,气喘不已。
“我拓跋君牙一生戎马,枪下亡魂无数,今日,这枪下便要多添你这一条亡魂了!”
陆枭神色愤然,却面无惧色,他冷狠地盯着拓跋君牙,大笑道,“拓跋狗贼,我杀不了你,你也活着过不去这马嵬坡!”
拓跋君牙冷冷一笑,他的面色此时已是愈发惨然,却仍是强撑着一口气。
“能杀了你,我也是不亏。”
拓跋君牙轻轻一笑,举枪便要刺下。岂不料,身后一阵马蹄声与人声接连响起。
“住手!”
为首一骑白马正是萧翰钧领军而来,先前与狼牙军一番厮杀,因是失了天时地利人和,即便是这支训练有素的先锋营也难抵人数多于己数倍的狼牙精锐,萧翰钧一边抵挡追军,一边率里残部往马嵬驿撤退,所幸狼牙军初次占领长安,也恐后背受袭,不敢追得太远,他们这才顺利撤入马嵬驿中。
听见萧翰钧的一声断喝,拓跋君牙微微有些失神,但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手中长枪复又向陆枭掼去。
与萧翰钧同骑一马的叶问水见状,正要出手阻拦,却见萧翰钧已是拔出随身短刀往踏炎乌骓的踩住陆枭的前蹄掷去。
踏炎乌骓马蹄被短刀所伤,痛得它旋即扬蹄奋身,坐在马背上的拓跋君牙一枪失手,而自身的伤势也终究如陆枭所料那般再难抑制,当即就直直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拓跋君牙甫一落马,萧翰钧也从马背上飞身跃下,疾冲了过去。
想到拓跋君牙竟是有意要背叛李唐投靠狼牙,萧翰钧心中本已是郁愤不已,而今又见对方竟不知悔改,居然妄图伤人害命,他对这人的旧情一时已被怒火所浇灭。
拓跋君牙跌下马后便几近昏厥,那柄碎魂枪也在他染血的手中难以握紧。
萧翰钧提起手中那柄暗红色的长枪,枪头轻扫,便将碎魂从拓跋君牙手中拨到了一边,这才恨恨地将枪头往地上猛然一掼。
陆枭此时也挣扎着站起了身,他伤得并不太重,只是先前被踏炎乌骓当胸踩了一蹄,难免有些气紧。
“萧将军,多谢。”陆枭抬眼看了看面色铁青,不怒自威的萧翰钧,低低地向他道了一声谢。
“怎么回事?”萧翰钧的胸甲随着他沉重的呼吸缓慢起伏着,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萧将军心情此刻委实不太好。
陆枭瞥了眼瘫软在地上难以起身的拓跋君牙,淡淡说道,“我们见他被绑得久了,怕勒坏了四肢,这便替他松了绑,尔后唐兄与穆兄采药寻水去了,让我独个儿看着他。谁曾料到他那副虚弱模样原来只是作给我们看的,我稍一不留神,拓跋将军已是夺枪上马要取我x_ing命了……”
萧翰钧的目光随即扫到了被解下来放在一旁的镣铐与绳索上,看那样子也的确不像是拓跋君牙自己挣开的。
他神色威严地看了眼陆枭,对方面色有些发白,面上依稀还有些方才打斗时留下的擦伤瘀痕,那双蓝眸澄然清澈,倒是不像在说谎。
叶问水听到拓跋君牙居然还有力气夺枪杀人,当即便沉了一张脸,忍不住对陆枭斥道,“你们也是,知道他是要犯,怎么能如此疏于看管,且不说让他这般重要的人物投靠了狼牙百害而无一利,若不小心,他就是顺手取了你们的x_ing命,也不过凭添冤魂而已!”
陆枭声色不露地拍了拍白衣上粘附的泥土Cao根,只说道,“这次也是我太过掉以轻心了,以为他先前受了伤又被绑了这么久,应该也没什么力气力反抗……回头不会了。”
陆枭边说边将双刀倒c-h-a回了身后,他随手拢了拢那头微卷的长发,又侧过头去看了眼躺在地上极为难受的拓跋君牙。
对方此时已睁开了双眼,直直地望着陆枭。
陆枭的蓝眸与拓跋君牙的目光略一接触,一抹深沉的笑意悄然而生。
“好了!我不希望下次再有这样的事。”
萧翰钧见周围逐渐有人围了过来,当即便厉声一喝。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拓跋君牙,牙关紧紧地一咬,旋即却又分开。
“拓跋君牙,你若再敢妄图逃跑,我必依律将你就地斩杀!你可明白?!”
拓跋君牙已是无力言语,他费力地转了转眼珠,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了萧翰钧那张铁青的脸色。
恍然之间,拓跋君牙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两人多年之前,情同手足共同在天策府学艺习武的日子,那时候萧翰钧决计不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痛恨的神色,那个憨厚老实的小子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的身后,怯怯地叫自己一声师兄,羞羞地唤自己一声君牙。
时光如梭,苍茫而逝,不复再还。
拓跋君牙心中既是感慨又是酸楚,但最后他却只在嘴角牵起了一抹疲惫的笑意。
“呵,他还敢笑?!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他吗?”
叶问水只道拓跋君牙不屑萧翰钧威慑,他面色一沉,一手已按住了腰间轻剑。
“够了,别吵了!”
萧翰钧目不转睛地盯着闷声咳嗽的拓跋君牙,他这才察觉到对方的脸色已是比之前更差了不少,显然并非如陆枭所说那般都是装出来的。
看着拓跋君牙闷咳了几声之后竟张口呕出了鲜血,不仅是萧翰钧,便连叶问水也愣住了。
叶问水急忙转头瞪了眼陆枭,无声地质问对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翰钧胸口一阵酸涩,他已是悔了刚才对拓跋君牙说出的一席话,但他此刻身领要职,在这么多本就人心浮动的唐军面前,他自然不能坏了规矩。
萧翰钧放下长枪蹲下身来,一手扶了拓跋君牙起身,一手却摊开来向一旁的叶问水说道,“问水,把地上那副手铐脚镣给我。”
叶问水眉头微皱,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取了械具交到萧翰钧手中。
萧翰钧一面为拓跋君牙戴上镣铐,一面沉声说道,“倘若你真是冤枉的,那便去陛下面前说个清楚。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出于职责所在,我绝不能放你离开。”
拓跋君牙挣扎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腕间的镣铐拖拉得一阵响动。
“师弟,我若要走,你终究是留不住我的。”拓跋君牙目光淡然地与萧翰钧沉凝的双眼对视着。
萧翰钧不是傻子,此刻怎么听不出拓跋君牙的言外之意?他胸中顿觉闷痛难当,脸上却勉力挤出了一抹苦笑。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表面上分明一副风轻云淡,内里却是冷若冰霜的拓跋君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自是留你不住!若十年前,我能留住你,你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你的心,莫非就当真是一块冷冰冰,硬邦邦的赤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