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方在受了诸多折辱之后竟还能如此淡然,闻无声倒是忍不住有些敬重这位神策将军了。
他取出银针,正仔细地为拓跋君牙擦拭掉胸腹x_u_e孔渗出的血丝,却不意听到对方肚中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咕噜声。
拓跋君牙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老实说道,“先生,你这里可有吃的?若是不便,给我喝点水也好。”
拓跋君牙从军廿载,深知军中粮Cao金贵,此番与狼牙交战之后只怕又损失了不少,军士们未必够分,而如今自己身为楚囚,又怎敢再有奢求。
先前叶问水喂他吃食恰逢他反胃恶心,食难下咽,如今又被接连折腾了这么久,拓跋君牙方觉得有些饥肠辘辘,口干舌燥了。
“你且等一下。”
闻无声起身取了些东西出去,只令药童守住对方,如今拓跋君牙伤势沉重,他倒也不担心对方还有什么反抗之力,而且……看对方那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罪大恶极之辈,当是不会做出伤人之举才是。
没多久,闻无声便拎了一只小壶回来,他打开壶盖,一股稻米的清香随即飘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米粥倒在了碗里,又往里面放了一小块红糖,将之搅拌均匀之后这才送到了拓跋君牙的面前。
负责看守拓跋君牙的药童嗅到米粥的清香,不觉偷偷地吞了吞口水,安史之乱爆发后,良田抛荒,饥民四散,米价飞涨,闻无声素来清贫,遇见了饥民求告也多是不忍,将身上钱财食物大多分赠他人,致使他们师徒两人时常三餐难继,更别提吃上喷香爽口的米饭了。
他随着闻无声进了军营之后,境遇比之前也不见得好转,毕竟为国效力的伤兵比他们更需要食物。
而如今,他见到闻无声竟是将一直珍藏着,说是想给流落马嵬驿的师妹一家带去的一小袋白米拿了出来烹煮给这个本为囚徒的男人,小药童心中大为不解,甚至,他心中更是为此充满了委屈。
“师父,不是说了这个要留给师叔的吗?您上次您在洛道染了病都不许我拿出来给您吃,现在您怎么舍得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
那药童偷偷地看了眼闭目将息的拓跋君牙,他见对方虽是形容憔悴,但是那张俊美冷毅的面容却仍是带着一股不容人轻视的威严,一时也不敢再多妄言。
“你师叔与我同在医圣门下,她会明白我的。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方是第一位的事情。这一点,你也需记住。”
闻无声笑着摇了摇头,将那碗热粥交给了药童端着,自己亲自扶起了拓跋君牙。
“好香的米粥。”拓跋君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他轻轻地舔了下皲裂的唇,唇边那抹自嘲的笑意也随之牵起。
“这么精贵的东西给我不怕浪费了吗?”
“你这人还真多废话。要吃就吃,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闻无声舀了一勺热腾腾的米粥轻轻吹了吹,冷冷地望了拓跋君牙一眼。
“先生竟与病人争食,这可不大好啊。”拓跋君牙微微一笑,已乖乖张了嘴等对方喂过来。
好在闻无声也不是那种气量狭小之人,他见对方已是病得说话有气无力,又身负重罪还有心情说笑,心下对此人的佩服已是多了几分。
“慢些吃,小心烫。”闻无声眉间轻舒,将勺子送到拓跋君牙唇边,看对方轻轻地啜饮了一口之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闻无声的叮嘱,拓跋君牙吃得当真很慢,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食着米粥,一边直直地望着不厌其烦照顾自己的闻无声。
待到一小碗米粥见了底,拓跋君牙这才对他笑着说道,“先生……”
“嗯?”闻无声眉梢轻纵,也不知拓跋君牙又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先生何不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模样想必定是好看得紧呢。”
此时,拓跋君牙看着闻无声的眼里已是多了些许暧昧之色,他这人从不掩饰自己对男色的喜好,但凡长得好看的男子也不管是那种风格统统都能入了他的眼,这闻无声不仅相貌疏朗俊逸,且又是他受缚以来待他最温柔的人,如何叫拓跋君牙难免有些心动。
若说他平时调戏叶问水只是为了逗弄对方,而如今他对闻无声说出这番话来却是真心实意,心存爱慕。
闻无声想起先前那伤兵说到拓跋君牙时提到对方好色,他那时尚不以意,只道对方莫非就是借着一副好皮相周旋诸多情人之间,却没想到对方好色居然敢色到自己头上来。
“好一个拓跋君牙,你看你真是不知好歹,你都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斩头的人,还有心思与我说这些?”
闻无声冷冷一笑,站起身来将粥碗递给了贴身药童。
“太白有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我既是要死的人了,又何不寻些乐子让自己开心开心呢?”
拓跋君牙那双漂亮的异瞳微微半眯,笑意甚浓。
闻无声听了对方如此厚颜无耻的一句,一时也不恼怒,反倒是跟着笑了起来。
“寻开心寻到我头上,可不是明智之举。拓跋将军你的药中是不想要抑制苦味的甘Cao了,还是说希望我将你体内这根东西换成更粗的?”
苦涩的药水若是没了甘Cao抑苦,那味道真当是吞毒药似的,而自己那饱受蹂躏的后x_u_e又怎么经得起更多的折磨?
拓跋君牙面色一僵,不过看闻无声那副模样也只是在骗自己,毕竟对方可是心软得连精贵的白米都给自己这种人吃了,又怎会再伤害自己?
“若是先生执意如此,我便算是自讨苦吃吧。”拓跋君牙苦苦一笑,又软软地躺倒了下去。
闻无声看他这副可恨又可怜的模样果真是恨不下心来,急忙用粗布沾了清水替对方擦了擦滚烫的额头。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若是再不听话,怕是只有请我大师兄『活人不医』来救你了。”
“我听先生的话便是。”吃了点香浓的米粥,拓跋君牙的精神也稍微好了一些,不过身体的疲乏与难受却并未能完全消除,他懒懒地闭了眼,有些不太舒服地扭了下腰胯,好让陷在自己体内的木棍能顶上个让自己舒服的地方。
闻无声见他乖乖睡了,这才摇着头忙着为受伤的兵士们配药去了。
萧翰钧这头处理完军务,料想拓跋君牙必定会被闻无声好好照看,自己这便放心地回了帅营。
他对拓跋君牙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事到如今,一时也是难以面对对方,又怕对方见了自己发怒,干脆还是不要去见得好。
萧翰钧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简单地处理下了头上的伤口,随即脱下了将身上伤口压得生痛的铠甲,自行换下了染满鲜血的纱布绷带。
之前他与拓跋君牙j_iao 欢之时伤口便又裂开,不过那时候他已是近乎癫狂,哪还在意更多。
萧翰钧忍了痛为自己包扎好了伤处,还不及将袍铠穿回,却已是瞥见了门口那抹金色的身影。
一袭金袍的自然是藏剑山庄的叶问水。
他面色惨淡地看着萧翰钧伤痕累累的身体,脸上几多酸楚涌现。
“翰哥。”
“你还来做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根本不想看到你!”萧翰钧恼恨叶问水竟背了自己对拓跋君牙下如此狠手,他本欲以军法处置对方,可奈何对方并非军中将官而是浩气盟特意派过来协力之人,况且拓跋君牙已然承认私匿劝降信一事,若是叶问水咬定他只是为了大局对拓跋君牙进行刑求逼供自己一时倒是难找借口收拾下这小子。
叶问水苦笑一声,缓步走了过来,萧翰钧始终背对着他,铁了心不愿再理会他分毫。
“翰哥,你当真要相信拓跋君牙所说吗?他始终是胡人,他难道还会真心向着我大唐吗?”
叶问水固执地认为拓跋君牙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缓颊之意,待到对方骗取萧翰钧信任之后,指不定便又要作恶,甚至是反客为主谋害萧翰钧!
“我与他做了十余年的师兄弟,我比你更了解他!”萧翰钧见叶问水仍是如此执迷不悟,忍不住怒吼了起来。
“哈哈……你与他做了十余年师兄弟?可你当初还不是决定相信我?!现在他见他可怜,便又信他?岂不知妇人之仁,只会铸下大错!还是说……拓跋君牙这狗贼愿意雌伏你身下,来换取一条狗命?!”
一提到拓跋君牙,叶问水口中字字语语皆是恨意。
萧翰钧愤然起身,随手拿过长枪,枪尖簪缨一动便刺向了叶问水。
“你再敢辱我师兄,信不信我这就杀了你!哪怕从此之后我萧翰钧要与浩气盟藏剑山庄为敌,也绝不后悔!”
“杀啊!我叶问水又是怕死的人吗?!我放着藏剑山庄安逸闲适的日子不去过,偏要来到这战乱之地与你一起餐风露宿血染旌旗,你以为我都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不是没想过战场之上刀枪无眼,随时都有可能战死,但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叶问水就是死也不怕!哈……没想到我没死在狼牙手中,却要死在你萧翰钧的枪下!也罢……也罢!”
叶问水心中大恸,他双目含泪,却是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最后更是干脆闭了双眼抬起头颅,作出副慨然就死的模样。
萧翰钧与叶问水相处多时,深受对方助力,而且他也不是傻子并非完全看不出叶问水对自己的情谊,若说他对这位出身藏剑的少爷丝毫感情都没有倒也不是,只不过此次见着对方竟对拓跋君牙如此心狠手辣,他心中自然是愤慨难当,一时难以消气。
但是萧翰钧向来就不是个心硬如铁之人,他见着叶问水这般凄然景象,手中的枪头却始终无法狠刺下去,只好丢了枪杆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