幢主一鞭子抽在她腿上, 目瞪得好似铜铃,低吼道:“老子再问你一边, 你怎么不守夜?”
其实军队中的那些事情谁能不知道呢,任何一个幢主也都是从新兵开始做起来的,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根本就是一眼就能看得出。在平时这些事就像是公开的秘密, 只要不惹出问题来就没人管, 但是今天不就惹出问题了吗。
幢主一把揪过姜良的衣领, 两三步拽到粮Cao堆前, 把她的头按到了那堆烧成黑色的被褥上, 怒道:“你他妈给老子看看,这是什么!”
“火快烧到将军大帐了,你们他妈的还从里头打架?”
巡逻兵这才知道刚才那一会儿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知道了为何平时根本不会巡查的幢主会忽然出现在这里,顿时吓得两腿如捣蒜,感觉天要塌下来了。
粮Cao被烧了。
军务中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可怕的了,怪不得幢主怒火如此盛,若不是及时熄灭,他们今天守夜的人, 包括幢主恐怕都人头不保。
康涂也是刚知道他们这群疯子竟然烧了粮Cao,冲燕灵飞做了个不可置信的表情。燕灵飞苦着脸点了点头。
他也是无可奈何。
玩得太大了吧,康涂再看姜良的时候已经完全是不知所措了。他觉得这件事情闹得过分了。
这群人可能并不是为了他而这么做,否则完全有更简单的安全的办法来解决,更不至于让他挨这一鞭子。他们分明是在趁机整姜良,为白京报仇,也为了以前的种种矛盾而报复。
他作为引发这件事情的导火索,感到了愧疚。因为姜良与他之间并没有如此深的仇恨,就算他们之间的矛盾早晚要找到一个点而爆发,但是他不应该成为这个点。
康涂平时并没有什么大丈夫的情节,也不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在反省。以现在这个情形来看,就算是姜良是个男人,他还是会不安,这和身份、智商、能力都没什么关系,康涂让任何人因他陷入困境,姜良欠他的就是几夜的辛苦,那她只要去守夜就可以了,剩下的什么也不需要。现在对康涂而言,他觉得过分了,也觉得被冒犯了。
但是因为很多原因这种被冒犯的感觉被不安压制住,他既不能对别人发火,也不能站出来为姜良说什么。他只能当缩头乌龟。
他是个无能的人。
姜良的胳膊很细,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按在粮Cao堆上,幢主的怒气一时半会是消不了了,他的鞭子从一张张脸上划过去,警告道:“今天就是没有烧起来,如果烧起来了你们谁也跑不了!”
一群时代的巨人们纷纷沉默以示恭敬。装孙子都装得一流。
康涂觉得还挺好笑的,如果这个幢主知道自己骂的都是些什么人,不知道又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没什么损失,所以他们没有挨多大的训,主要的仇恨值都被姜良和巡查兵拉过去了。当时燕灵飞去找幢主,404的这群人有意的没有惊扰3队里的人,自发地站好,幢主探查完情况,见3队不光缺了人,竟然还在打架,简直怒火中烧,这实在太人之常情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得到,是一群人再耍他。这么一想,其实他也比较可怜。
康涂感同身受,觉得自己也比较可怜。
当然姜良就更加可怜了。
火烧粮Cao这种事无论损失没损失东西,都是绝对的危机,这意味着军队中潜伏着敌人,或者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出了这种事,一定要有个人站出来背锅,没有人比姜良更合适了。
第二天清晨,幢主心惊胆战地将这件事原原本本交代给了田忌。当时田忌正与孙膑一起,矮桌上摆着一幅行军图,上面c-h-a了两扇小红旗,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田忌一巴掌拍在矮桌上,桌上的东西都颤了一颤。
年仅三十岁的幢主心也跟着颤了颤。
“将军息怒,”孙膑坐在四轮椅上,这个消息好像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波澜,声调平稳道,“昨夜没把我们折腾起来,说明并没有损失什么,对吗?”
他的视线看向半跪在地上的身材雄伟的男人,幢主跪下的时候像座小山一样,此时赶紧低头道:“是、只烧了两床被褥就被扑灭了。”
适时,帐外传来了刘淼的声音,只听他敲了一下锅,嚷道:“开饭!都排好队!”
孙膑向外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与田忌对望片刻。
田忌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冲身边的亲兵道:“把那个人给我叫过来。”
今天看上去是个好天气,从清晨开始就有微风,给连日来的燥热降了降温。康涂用手挡着阳光,微微眯着眼看天空。
然后听见将军大帐在传唤刘淼。
燕灵飞一屁股坐过来,对他道:“伤口怎么样。”
“疼呗。”康涂随意道。
燕灵飞看了眼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姜良,悄悄用下巴指了指,问道:“她有没有找你茬。”
“没有,”康涂麻木地道,“非常安静,所以我才害怕。”
燕灵飞咂了一下,也有些没谱,道:“应该不至于再找不自在了吧,咱们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姜良,我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做。”
康涂转过头看,面无表情地道:“我要搞死你。”
燕灵飞:“……”
“你不要这么怂,”燕灵飞也有点没话说了,道,“再说这个我也说得不算啊,当时欧阳先生非要这样,我敢说什么啊。”
康涂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猛地摇晃他:“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没事的没事的,”燕灵飞赶紧伸手制止他,说道,“你放心,你哥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康涂冷漠地冲他竖了个中指。
“你看你,”燕灵飞握住他的中指扔到一边,道,“是不是伤感情了,多大点事儿啊,哥不是也是好心嘛。”
康涂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俩在这边c-h-a科打诨,根本没在乎刚才刘淼被叫进去的事情,这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将按计划进行。
“您身后这位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孙膑笑问道,“敢问还有何高见?”
刘淼躬身道:“并未有了。”
孙膑了然,扬了扬首,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道:“先前是我等怠慢了,竟不知世上竟有这样的高人在,还望您海涵呐。”
刘淼身子又往下躬了躬,极尽恭敬道:“确未有了,当日走得匆忙,并未多问。”
这话谁也不信。孙膑自打一开始就不相信有这个算命先生的托词,现在就更不信他说的并未多问。这一次的仗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让他觉得有些别扭,好像是在暗中有人和他角力一般,可是他实在是猜不出对手到底是谁。
对方不像是朋友,更不像是敌人。
帐外。欧阳亘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说道:“粮Cao的事情由田婴处理。”
“大概是个什么刑罚?”
“挨几棍子是免不了了,”欧阳亘道,“也应该不会多重,就警告一下。”
康涂有些担心,但是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什么。欧阳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姜良到底是为了什么惹的事她自己也该清楚。”
“而且我们恰好也需要一个机会,见一见孙膑。”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康涂可能就要揪着他的耳朵问他这关我什么事了,但是因为是欧阳亘,他只能认了。
帐内。刘淼终于松口,说道:“您属木,应该多见一见阳光。如果平日都在战车上,不与战士接触难免会生分,到了战场上调度也难称心。
若让士兵能信服与您,不奢求同住,您至少应该与他们同吃,等战士们见到了军师与将军的风采才华,定然心生信心,坚信自己能打胜仗。”
孙膑抬眼看着他,一时搞不懂刘淼这是走了哪一步棋。
他已经把机会送到了刘淼的嘴边,如果有什么诉求,此时就已经可以说了,但是这个人竟然只说了这么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确实是废话,因为战士的调度都是由田忌与田婴在做,军师根本没有与战士们打成一片的义务和必要,以前打的每一场胜仗,孙膑都没有走出过战车。
他自称为一个废人,就连军功都从来不自居,全部让给田忌。也算是感恩田忌的知遇之恩。
但是刘淼如果不说,他就不能逼。外面那几个昨日保护了他的士兵个个身怀绝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内部的一个敌人,比外面的数万敌人还可怕。
帐外。田婴整理着衣袖在自己的大帐内走出,从身旁的亲兵手中接过黑色软鞭,亲自执法,巡查兵挨了三鞭,姜良只有两鞭。
田婴看着众人,朗声道:“天下没有不可攻破的防守。”
“我不怪你们。是你们守住了粮Cao,没有让我们弹尽粮绝,”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与朝气,继续道,“此番只为小惩大诫,愿诸位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且保持这样的警戒心,一直到最后一刻!”
所有士兵都有些愣怔,没有想到田婴会这样处理。
田婴看出大家的惊讶,趁此机会又做了一个战前动员,说道:“将士们,我们出来作战,都是齐国的儿女,我知道你们比我还想赢,大家该戮力同心,一起攻坚克难,而不是互相苛责。”
“等这场仗打完,我们杀j-i宰牛,厚发金银,让诸位将士们都能荣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