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
欧阳全名欧阳驰,名字很有点活跃的味道,却斯斯文文,身体又不太好的样子,看起来是瘦弱了些。不过仅仅
这样就说他是gay未免太冤枉,毕竟是个三十出头有家小的人。谈之有次在超市买东西时看见过他跟他妻子—
—很传统的一个女子,温婉而坚韧——两个人手牵手恩恩爱爱,不说柔情蜜意,那份相濡以沫的默契是骗不了
人的。
其实钱良也仅限于开玩笑而已。他自己也不会是gay,否则大概不会去用“女人”这种词来形容吧。
同性恋终究是异数,哪有可能在自己身边找到一大片。谈之“嗤”一声笑出来。
想不到这一声笑坏了人家的兴致。开始谈之还不觉得,他窝在小隔间里又带了耳机,对周围反应迟钝些,过会
儿发现不对劲,才关掉音乐看过去。
原本那些人就停了说笑,只小声地说些琐事,这一眼更是让钱良那小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疑惑着,谈之终于摘掉耳机。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让他们惊吓的事。
“别看了谈之。”席焕端了杯茶站到钱良身边,顺手摸摸他的脑袋,“眼神凶成那样,别人还以为欠了你多少
债。”
谈之错愕。
钱良打掉席焕的手:“还不是为了我们那边几个女人说你们俩是一对,我以为你生气了。”
渐渐忍不住牵动脸上的筋肉,牵到一定程度,笑意便飞出来扑腾腾遮了个满头满脸,倒让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
看得措手不及。“抱歉,以前就有人对我说过,我发呆的时候表情太凶狠。天生这样,你别介意。”
谈之想起那个人说他发呆跟集中精神时的眼睛都是出奇的犀利,不同在于瞳孔,精神集中时像镜子一样把眼前
反射得清清楚楚,发呆时更接近于磨砂玻璃,灰蒙蒙看不透彻。
谈之还想起那人有个朋友刚才通知他即将在殡仪馆举行的遗体告别。
跨进殡仪馆的那一刻谈之稍稍踌躇了一下。再怎么说,杀人犯跟死者道别都有点狐狸给鸡拜年的嫌疑,更何况
是当着一大群警察的面,其中某一个还知道死者丧命前不久急匆匆去找过这个杀人犯。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一瞬间的事,如果真的会担心被逮捕就不是他谈之。他脚步的停顿也没人注意,只除了两双
眼睛,而他并不知道。
看见谈之到来,原本安静的空间更加安静,连那些女警员低低的啜泣都自动消了音。
何霄不比谈之,他向来外向,情绪要丰富的多,在长期相处的人身边又不隐藏,所以警局的人对他们的事情大
概的知道一点。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承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情,大体上是认同了的。就这一点来说
,谈之不排斥他们。现在情况变成这样,同情他失去恋人,又担心他在这种场合伤心过度失了风度传出去辱了
死者的名声,那些人自然对谈之的反应要关注一点。
谈之不去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何霄身边,弯腰低头,第一眼的反应是化妆师的技术实在不错,何霄的脸跟以往
每个星期天早晨在他身边醒来没多大区别。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不屑。
他没看见边上正坐着何霄的父母,礼貌上讲不过去;他的表情太冷静,情理上不合逻辑;他对两个人的感情不
如何霄那般执著。
不屑的人得出这个结论。
可惜旁人的评价对于谈之不过是些粪土,此刻吸引他注意力的正安安静静躺在那边。何霄的脸——或者说曾经
属于何霄的脸——在笑,谈之想起那天临走竟然忘了再去看他一眼,弄得连这笑容是否是化妆师的杰作都无法
判断。轻轻在唇上一吻,冷冰冰的,到底不同于以往温润的触感。温度,是化妆师无法触及的领域。
于是旁边一干人等震惊地看着谈之亲吻尸体,震惊地看着谈之脸部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那个带了几许诡异出现
在不适当场合的笑容成为当天在场大部分人一生的噩梦。
一片压抑不住倒抽冷气的声音。
“你是谈之吧?何霄他经常提到你。”沉浸在悲伤中的年迈夫妇此刻反而比其他人来的冷静。他们心里充斥的
只有独子的死,连儿子的恋人是男人这样的事实都不甚在意,更不可能注意到一个瞬间的细节。
谈之这才看见他们两个。“是我。伯父伯母还请节哀。”他看二老的目光带着怜悯。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不会
是什么开心的事。
老太太闻言又在抹眼泪,何老先生轻声安慰时自己也红了眼圈。谈之立在一旁等他们平静下来,他知道二老有
话对他讲。
结果竟然是将何霄的房子连同里面所有东西交给他处理,这倒出乎他的意料,想想又释然,睹物思人,二老不
愿再入伤心地。看来即使想要代替何霄照顾他们都是最好不要了,他二人已经决定断掉跟儿子有关的任何东西
,这份修养实在难得。谈之暗自思付。
角落里有视线片刻不离地观察着谈之。观察他在门外的犹豫,观察他进门瞬间眸子里闪过的了然,观察他目中
无人的镇定,观察他面对遗体审视的态度,观察他应付两位老人的自如。
不短的警界生涯让他不停地判断谈之做戏的成份,以及做戏的理由。
就算所有人相信何霄的死是意外,他也不会相信。何霄一直在干着什么,他知道,但那个人某些时候过分小心
翼翼,为了减少阻力不惜骗过上司,甚至瞒住了身为搭档的他,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求他帮忙找些东西。然而
那天晚上的那个电话,让自己四十分钟后接不到他的联系就报警,不安而急躁的情绪显示必定与他最重视的人
有关,他的死分明跟谈之有关。假如是谈之欺骗或背叛了何霄,他决不会轻易放过他。
跟何老夫妇交谈片刻,谈之准备回家。
馆内有人在监视他。从吻过何霄之后他就发现了。他跟何霄都是直觉超强的人。
那个人监视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怕他泄漏有关真相,那么尽可放心;如果是怀疑何霄的死因,那么自己的表
现……糟糕了点啊,就像是事不关己似的,跟自己的角色不符。虽然被揭穿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
淡淡地叹口气,走到稍远的地方回头,无意识地蹙了眉,回忆起相伴的点点滴滴,想到往后身边再没那么个人
,眼中便蒙上了层水气。想自嘲地笑笑,又觉苦涩难看,终究还是作罢,头也不回地走开[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