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条命是你救来的,所以朕会活下去的,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惠帝用手把眼泪这种不该出现的痕迹狠狠擦掉,他得坚强一点!否则小海也会生气的,可不是吗?他总是说他太软弱了,连狠下心都不会,他可不能让小海再为他担心了,即使他依然无法做到像太祖一样的果断,但是起码,他会当一个问心无愧的皇帝。
隐身树後的黑衣人--风目光一敛,随著那脚步声的逐渐远去,他的眉却拧得更紧。
他终於领悟到那个小海应是死去之人,那他又该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身为一国之君的人为他垂泪?
百般猜想之後仍得不到解答的风心情没由来的烦闷起来。
心怵然一惊,他发现自己又对於事情过度的在意了,这是不该发生的。即使发生了,也得尽快扼杀这丝的波动。
惠帝在隔天即接见倭国使者,这倒堵了佐佐木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因为他昨天还言之凿凿地说惠帝至少要让他们等上一个月,没想到却让他跌破眼镜。
风也有出席,而当他留意到惠帝那微红的眼睛後,心脏不禁为之一缩。他果然是哭过了!脸上的憔悴与疲倦一览无遗,证明了昨天那唤作小海的人在惠帝心目中所占的地位。
一丝愠意闷在风的心中,对於这种不知名的感觉令他又是一阵的心烦。
惠帝眼神恍惚地虚应著客套话,似乎对这种事毫无兴趣。接见外国使者应该是一件骄傲的事,这意味著这个国家的声名远播,然而眼前这个不像皇帝的皇帝却不以为然。
藉著这个机会,风放肆自己恣意的目光,流连在惠帝毫无所觉的脸上。
从第一次见面他为他解围以来,他对他的好奇有增无减,可能是因为他从未碰到一个上位者能如此的--平易近人,并不是耍政治手段的亲民做法,而是打从心底的不依仗自己的权势。他不能理解,如此的人竟也能当上万民之首!要是在他们的国家,恐怕早已被幕府拉下台了!
呵,这就是世袭帝制的弊端啊!
「朕就封足利氏为日本国王吧。」这是倭国使者此行的目的,而惠帝也不加思索地答允,意外的爽快令佐佐木怀疑地一挑眉。
在日本实际掌权的人是幕府的大将军,这点惠帝也很清楚,但他竟然为那徒有虚名的天皇感到一丝的悲哀。同样的身不由己啊……
当皇帝实在是当累了,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却连续体验了生离死别、人生的无奈与无助。这委实让惠帝产生无限的感慨,身为太子的他是否一开始就被注定要过这样虚伪的生活?一生逃脱不了命运的掌控、无法获得自由……
面对著失神的惠帝的风同样失神,那面罩下许久不曾出现过表情的脸稍稍扭曲了,逸出了一抹苦涩。 [墨]
4
「皇上!」尚书齐泰往前迈进一步,不徐不疾地开口:「现今各方的诸侯日益跋扈,臣以为应是削藩的时候了。」
惠帝细眉轻皱,又是这件事!之前不是拒绝过了吗?他可不想随意地展开战争,既劳民又伤财,实在是不智之举!但讽刺的是,每次的朝代更替都是无一例外地靠这种愚蠢却最有效的方式。难道人的本性都是好战的吗?
「朕认为诸王并没有什麽越轨的事,所以也没有必要到削藩的地步吧。」自认没有太祖北伐的雄心壮志,而且对战争的了解也没多少的惠帝只希望人民能在他在位时和平地生活。
「可是皇上,诸侯们都心怀不轨,想利用先帝刚驾崩而乘虚而入,此时若不除之,必会成为明日之大患!微臣完全是为了大明江山著想,不希望先帝辛苦建立的帝国毁於一旦啊!」齐泰的大胆言辞若是在太祖时早就被拖出去宰了,但因摸清了惠帝的性格,他才敢这样的大放厥词。被这样强硬的说辞讲得无法反驳的惠帝呆住了,环顾下面纷纷点头称是的大臣们,惠帝觉得自己就像个傀儡,一切只能乖乖地听命行事。他深舒了一口气,无奈地宣布:「就照爱卿的意思吧。朕累了,退朝吧。」
无力地说了这些话後,惠帝被深深的挫折感包围著。
当皇帝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到底谁才是被玩弄的人呢?是坐在宝座上看起来无限风光、掌控一切的他,还是在朝下牵著玩偶绳子的臣子们呢?惠帝轻叹,实在是累了。
有点不耐地吩咐随从们退後一点,惠帝烦躁地加快脚步。他不喜欢被人亦步亦趋的跟著。所以以往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是小海,但现在那位亦友亦弟的知己已离开了,往後也没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两人曾共同拥有的梦想,现在却只剩下他独自撑起这破碎的梦。
过於寂寞,过於痛苦,过於难受……这世间果然有很多事情,是独自没办法完成的。
一边沉思一边疾走的惠帝猝然撞入一个怀抱--一具坚实却不失温暖的胸膛。为自己的鲁莽感到羞耻的惠帝迅速地往後退,定睛细看,惊慌却变成了礼貌性的客套微笑。
风纹风不动地站著,方才自己明明可以闪开,但他的双脚却彷佛被吸在地上般动弹不得,直到惠帝撞进了他的怀抱,才解开了魔法。
无疑地,那一刻他是在『等待』这样的相撞,这样的亲密碰触。
「你还好吧?」虽著实听到了问话,但风却被他的话所迷惑,对於他此刻的动人微笑更加的不解。
「该不会是撞坏了吧?」惠帝见他愣愣的,不禁失笑,少了拘谨,多了诚挚。
「呃,不。」风终於回过神,呐呐地应道。
这是惠帝第一次听到风的声音,果然如预料般的低沉平稳,像一潭静止不动的深水,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惠帝理解范围以外的沧桑。
紧跟在惠帝身後的随从在目睹皇上刚才的意外之时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样的保护不周可是一个严重的失误,幸好惠帝似乎并无意追究,只是一味地以感兴趣的眼神盯著那位远渡而来的贵宾。
「你叫什麽名字?」令惠帝最好奇的其实是面罩下的那张脸,能配上一双如此精锐深邃的双眸的脸孔又该是怎生的一副模样?可是,看来这个黑衣人由於某种缘由而不能将样貌暴露於人前,而他又不喜欢勉强别人,所以即使好奇,他始终都没有提出无礼要求。
名字?风闻言微怔,对於忍者来说,名字并不重要,因为那只是执行任务时的代号而已,随时都可以丢弃。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风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没有名字!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晓得,这样的他实在是太丢脸了!
於是在情急之下,风脱口说出了属於他最机密的代号:
「风。」
「风?只有一个字吗?」惠帝颇为意外地停顿一下之後又恢复了和善的脸庞,面对这个始终不愿露脸的黑衣人,他却有种安心的感觉,可能就是因为感受不到威胁,他那天才会帮他解围吧。人的直觉真是奇妙,明明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在初见面时有这种可笑的感觉。难道他真如小海说的那般缺乏危机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