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勿见----吉生【完结】(34)
2019-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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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是上辈子的记忆一样。
公车一站一站地停下,一站一站地开动,颠簸中道路两旁的霓虹灯慢慢变得模糊。这一路上发生的太多事情,恍惚而不真实。如果,他们一直都只是那麽大的两个孩子,不曾再遇到其他的人其他的事,该有多好。
然後,他们到了家。
杭晨的新家比起从前的平房要宽敞了许多,一室一厅五十来个平方,房间里布置得干净简单,有几件家具季正冬记得还是当初的没换。杭晨把卧房让给了妈妈住,他自己则住了阳台。但是,杭晨的妈妈也把阳台收拾得相当温馨,不大的空间被封闭式的窗户阻隔成了一个单间,浅黄色的窗帘让整个阳台在冬日里显得温暖明亮,靠墙的地方摆了张钢丝单人床,再旁边是一张书桌。整个房间的空间可以说是狭窄的,但看在季正冬的眼里却觉得格外的安心与塌实。
“我今晚就睡这儿了。”他不客气地坐到杭晨的小床上,双手撑在身後仰头伸了个懒腰。
“你睡卧室吧,那里床大些,这里我睡习惯了。”杭晨倚在门边,低声说。
季正冬见他疲惫的样子,知道自己推辞只会使这男孩花更多的精力来劝说。於是,他也不多说什麽,配合地应了声好。
这晚,两人没说什麽话。各自洗漱好,便准备回房休息。季正冬原本想陪著杭晨聊聊,但一来为了让杭晨早些休息,二来,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和杭晨说些什麽。他看著杭晨穿著件手织的横条毛衣,很仔细地在留给他的卧房里铺床换上新的被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尽管他赶到了南昌,尽管他陪在他身边,但他们之间好象生疏了许多。
他想起从前,夏天的夜里,他常常光著膀子就偷偷摸到杭晨家里,窜到杭晨的小竹床上,两人一道挤一个枕头睡觉。半夜里,他们会被杭晨妈妈发现,但那温柔的女人从不指责他们,只是坐在旁边,静静为他们打扇子,怕他们热著。
这些事情,季正冬现在想起,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怀念。那时侯,第二天醒来,他的妈妈总会跑到杭晨家里来领人,抱歉地对杭晨的妈妈说“这孩子皮的不像话,又给你添麻烦了……”这时,他就会大大咧咧地拉了杭晨,冲她妈喊,“妈,你要道歉的话就煮你拿手的凉拌粉给杭晨当早饭吃吧!”
季正冬有些恨自己。如果不是後来他用杭晨来填补自己颓败的感情,不是他借杭晨来忘记谁……那麽现在,他和杭晨也许依然能像过去一样是好兄弟、好朋友,在杭晨这麽无助的时候,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去抱住他,给他力量和支撑。而现在,他不仅无法做到这些,也许还变成了杭晨的负担。
这夜,陌生的房间里,躺在杭晨亲手铺好的床上,季正冬久久不能入睡。他很有冲动跑去杭晨的那间小阳台,看看那男孩有没有睡著,睡得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对他说,“什麽都别怕,我会陪著你。”
但他按耐住了自己,只是躺在床上,辗转等待著天亮。
长远勿见(三十九)
接下来的几天,季正冬一直陪在杭晨的身边。
但是,杭晨母亲的病情却没有任何进展,甚至有几次,她的呼吸心跳骤停,医生们抢救了数个小时才救回来。
每当这个时候,杭晨就像失了魂似地等在病房门外,他不哭也不叫,只是眼睛死死地盯著门前小窗里医生们的动静,他们或做著心肺起博,或注射著强心针,门里有多紧张,门外的人就有多安静。看著这样的杭晨,季正冬只能在一旁握著他的肩膀,想要给他些力量。
但越是这种时候,季正冬就越觉得自己的无用,好象除了站在一边沈默,他什麽也做不了。
好在,杭晨足够坚强。
每次,他的妈妈脱离了危险,他总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後转头看向季正冬,脸上露出个笑。季正冬不知该怎样去形容那个笑,那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黯淡的脸上,从嘴角慢慢带出个浅浅的弧度,疲惫的眼中水雾一片。尽管,这笑不似杭晨过去笑得那样明朗,但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在里面,一个看似温顺的男孩,内心坚强倔强的力量。这反差让季正冬深深震撼,杭晨就像一根莆草,柔软但却坚韧。
这麽想著的时候,季正冬开始不确定这样的杭晨是否真的需要自己,还是他的出现其实只是一种多余。那男孩原本就是比他更勇敢更果断的人。
於是,在杭晨母亲病情稍稍稳定後的第三天,季正冬决定回上海。事实上,他临走前只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他到南昌有急事,没等对方回复便关机搭上了南下的飞机。虽然他确定公司不会拿他怎麽样,因为他们再找不到比他更廉价的劳动力,但毕竟,他不能完全不在乎,这工作仍是他谋身的手段。
离开南昌前,季正冬去了医院附近的银行办了张卡,密码用了杭晨的生日,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存进了这张卡里,并且准备以後再靠著走秀的酬劳陆续往这卡里打钱──他能帮到杭晨的,也只有这些,尽管,他并不确定杭晨会不会收下。
然後,他去了自己母亲的家。其实,他有七八年没见到她了,从她和父亲打完官司到现在。季正冬还记得,最後一次在法院门口看到她,她是哭著的,想要搂他,可他却被身边的徐凌拉著跑开了。那时,才满十岁的小男孩一脸鄙夷地对他说,“别难过,你妈卖了你,她就不是你妈了。”
但终究季正冬做不到徐凌说的那麽决绝。初中的时候,他妈妈给他寄过信,信上的地址他一直都记得清楚,然後,现在,他顺著那地址找到了母亲的“新家”。
那天正好是周末,他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去敲门。来开门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因为身高的关系那女孩高高仰著脸问他找谁,然後身後他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那声音说,“西西,是谁啊?”
於是,他仓皇地逃了。
他甚至连他母亲的面都没见到,就逃了。还是那个词──多余。对於那个完整的美满的新的家庭,他是多余的。正如对於勇敢的坚强的杭晨,他也是多余的一样。
直接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季正冬决定把办好的银行卡交给杭晨,再跟他道个别就离开。
只是这天,他破天荒的在医院没找到杭晨。
要知道,他来南昌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杭晨几乎每天早晨五点多就起床,坐一个小时的车到市里的医院,然後就一刻不离地待在他母亲身边,或者擦身体或者有一茬没一茬地跟她说话,希望她能醒过来,一直到晚上九、十点才离开。
季正冬於是打了个电话到杭晨家,电话没人接,杭晨并没有回家。正在这时,护士进来给病人更换吊完的盐水瓶,见只有季正冬在也颇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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