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勿见----吉生【完结】(36)
2019-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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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两人什麽也没做。
躺在床上,季正冬依稀想起过去在“老房子”时,平头男孩小骏对他说过的话,小骏说,“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那麽即使你和他躺在床上,你也只想整夜抱著他,什麽都不想做。”
这话他当时并不认同,身边一帮人也“不举”、“无能”地打趣著,但是,现在,他似乎有些体会到了这话的意思。他现在抱著杭晨,的确只是想给他温暖,想安静地这麽一直躺到天亮。
他有点相信,这是爱,和过去的那段汹涌澎湃、两败俱伤的感情截然不同的,爱。
耳边,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男孩终因多日的疲惫而迅速睡去。季正冬不由低下头,吻了吻杭晨的前额,怀里的人因此把身体更深地埋了进来,季正冬微微笑了笑,心里生出种满足和塌实……
第二天清早,两人被电话铃惊醒。
杭晨触电般地从被子里弹了起来,转身看向床头的电话,眼中流露出惊恐,迟迟不敢去接。季正冬跟著坐了起来,那电话铃的确刺耳得很,他深深吐了口气,拖著有些麻痹的右手,慢慢拿起了听筒。
“沈丽华家属吗?病人今天早晨醒过来了一次,你们尽快过来吧,医生说她的病可能会有转机。”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仿佛天使一般。
季正冬忙道了谢,转头对焦急的杭晨说道,“你妈妈醒了!”
……
两人几乎是飞奔到了医院。下了出租车,杭晨冲在前面的速度令季正冬震惊,那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孩跑起来竟比他还快。
杭晨打开病房的门,直接奔到了母亲的床前,一旁,医生正在为她测血压。季正冬跟了过去,床上的女人却仍是如往常一样,闭目躺著。
“不是……醒了吗?”杭晨的声音失望中带著焦虑。
“是的,不过刚刚又陷入了昏迷。现在心跳血压正常,我们还要进一步观察。”医生将听诊器从耳边取下,对杭晨说,“她能睁开眼睛,我们感到很意外,这有可能是病人好转的前兆……”
“太好了,杭晨。”没等医生说完,季正冬忍不住兴奋地上前。而杭晨,也是一脸激动。自从杭晨的母亲入院三个星期来,这似乎是他唯一听到的好消息,医生的声音仿佛阴霾天空里的一道曙光,世界都跟著明亮起来。
这天,杭晨守在母亲的床边,几乎一步不离,连吃饭的时候眼睛也始终盯著床上的人。他比以前更加紧张,生怕错过一丝母亲可能有的动静。
晚上,季正冬终於决定不能再让杭晨这麽紧绷下去。他怕杭晨这麽绷著,他母亲没醒过来,自己就得先倒下去。
於是他硬把杭晨从床边拉了起来,事实上,即使这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发现杭晨踉跄了一下──因为身体一直保持某个姿势,腿脚竟已经僵了。
“杭晨,不靠这麽一会儿。放松些,现在你得跟我出去。”季正冬掰过杭晨的身体,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小冬哥,就让我再待一会儿,万一等下她醒过来……”
“她醒过来,你会有一辈子时间陪著她。”季正冬开始用强拖的,不知为什麽,他总觉得杭晨这状态让他担心。
在他的强硬下,杭晨终於不再坚持,乖乖被他牵著走出了病房。
夜晚寒冷的空气比起病房里的沈闷竟有种清新感觉,两人坐上回氨厂的公车,杭晨一路上神情还是放松不下来。
“靠过来,休息会儿。”季正冬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两人坐在公车後部的双人座位上,车厢有些颠簸,杭晨终於慢慢靠了过去,闭上了眼睛。
季正冬顺势吻了吻男孩仍轻蹙著的眉头。晚上,公车上的乘客很少,稀稀落落地只有几个坐在前排,也因为这样,季正冬才吻得自然,没有遮掩。
然後,他听见身旁闭著双眼的杭晨很轻地说了句,“如果妈妈能醒过来,那我……就真的像在做梦一样了。”
长远勿见(四十一)
然而,杭晨的这个梦醒得比以往任何一个都快,都残忍。
当再一个早晨,他们像往常一样,或者说,比往常更充满希望地来到医院时,看到的却是病房里,医生满头是汗地在床边做著心电搏击,床上的人在电击下弹起落下,没有知觉,杭晨睁大了眼睛,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一旁的心电监护仪里发出刺耳的长鸣,仿佛在那冗长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里,生命也跟著渐渐失温。
杭晨是真的呆住了,他甚至感觉不到恐惧。
神智地离开让他始终盯著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地被动地记下了所有的过程,他母亲生命消失的过程。这记忆在不久後反复折磨著他,令他恐惧和悲恸。尽管,之前类似的抢救他也经历过几次,但亲人间的直觉告诉他,这次不同。
果然,十几分锺的时间漫长地过去,医生终於颓然地摇了摇头,刺耳的声音消失,他的母亲被护士用白被单盖住了头。
医生路过时,轻轻拍了拍杭晨的肩膀,而杭晨竟机械性地答了声,“谢谢。”
整个过程,季正冬也全看在眼里。直到医生走出门时,他才回过神来,他猛地追了出去,抓著医生狂问,“不是说有转机吗?不是昨天才刚醒过吗?!”医生只是无奈地摇头。
季正冬茫然地放开医生,回到病房,眼前的一切仍然不真实。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死亡,之前,尽管徐凌曾让他体验过对死亡的恐惧,但也只是恐惧而已,那时他从没想过死亡会真的降临。而现在,死亡真实发生著,在他眼前。
他被震撼了,只是一瞬间,他恍然觉得生命太无力。那床上的女人,虽然一直也只是昏睡,但至少他知道她活著,而这活著的女人曾经那样温柔地年轻过,在她脸上尚没有多少皱纹时,曾轻轻拍著他的头,对他说,“别怕,你去阿姨家跟小晨玩会儿……”那次,他的父母吵的天翻地覆。而现在,那个轻声细语的女人,杭晨的母亲,竟然成了一具没有任何生气的尸体,再不会有任何动作、声音,哪怕一句叹息。
死亡太可怕,这是季正冬当时最强烈的感觉。
然後,震惊尚未消失,担心就跟著来了。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他和杭晨,以及床上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女人。
他看见杭晨慢慢走了过去,走到床边,轻轻揭开了蒙住女人脸的被单。苍老的脸庞露了出来,其实,与平日昏迷时并没有太大差别,除了嘴唇异常地白。杭晨的手慢慢抚过她的脸,肩,然後顺著手臂往下,最後握住了被单里干瘦的手。一瞬间,男孩的眼泪就那麽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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