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一口烟,嘴里微有苦意,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五年来不知父母如何,不知小弟如何,不知……时玉……如何。五年来我与过去的所有都被有意无意地割断,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新的自我,却不甚成功,便只是小弟到来的消息就打破了我平静的面具,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罢了。
可是,不做懦夫又如何呢,所有人的唾弃我都可以不在乎,唯独时玉的痛苦和时玉的消失让我失去了停留在那个城市对抗一切的勇气。
曾经恨过时玉,为他的离开,为他让我翻遍整个城市都无法寻找到他丝毫踪迹的绝决的离开,只是随着时间缓逝,我悲哀的发现,其实错的并不是时玉,而是我,是我这个一直自以为是,以火焰样的热情闯入他的生活,却又以火焰般疯狂烧毁他生活的人。
如果没有我,时玉到现在仍会好好的呆在那所大学里当讲师吧,或许已然升职作副教授了,毕竟他是那样有才华,而他作副校长的叔叔也是会好好照顾他的吧……
真的,很后悔。
可惜,一切,都已太迟。
我闭上眼睛,朦胧中觉得有丝清凉从眼角划过,落在耳畔,痒痒的。
站在人潮涌动的车站大厅里,看到有个人远远的向我挥手,我勾起一点笑意,是小弟没错了,五年来他的变化虽然不小,但眉目间仍旧清晰可辨的熟悉,是我的弟弟文成杰。
“哥……”成杰一把将我搂住,瞬间有落泪的冲动,不去问不去听不去想,却仍旧是无法忘,毕竟,他是我的兄弟,流着共同的血液,在众叛亲离时唯一支持过我的人。
“成杰,你长高了,也壮实了。”我抚着弟弟的背轻声说。
成杰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望着我,半晌也轻声说,“哥,你却瘦了,但也,成熟了。”
一笑,我接过行李,搂着他向车站外走去。
车上,我们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或许是太久不见,太多话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细细打量对方,想从眉眼间寻找五年的时光到底令彼此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到了住地,我去放成杰的行李,而成杰则迫不及待地各个房间角落地看去,直到我坐在沙发上笑望他时,他才走过来,舒了口气地说,“比我想像地要好很多,幸好你过得还不错,回去我也可交待了。”
我一怔,敛了笑容,“他们,还好吗?”
“还好,可是,哥,你终不肯再叫他们一声爸妈么?”成杰小心翼翼地问。
苦笑,“他们,不会愿意听到的。”
成杰急着解释,“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当年他跟你公证后就一直在后悔,可是他说不出口,所以只肯在家发脾气,妈又只会哭,而你没几天就走得不知所踪,连个挽回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直到几个月前我无意中碰到时玉哥的表妹,才知道你给她留了电话,让她有时玉消息时好方便联络你,这才有了你的音讯,不然你以为我又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可以找到你的电话,我这次来,原本妈也非要跟来的,可是被我劝住了,我说还是我先来看看情况再说,就是怕你仍不肯原谅他们。”
我默然,当年我和时玉的关系曝光后,父亲先是大闹学校,侮辱时玉至深,然后对我百般责打、软禁在家。直至时玉毅然离开,而我状似疯狂地日夜在城市中奔走寻找,他才恍然,我这个儿子已无可救要,于是毅然同我公证脱离了父子关系,而母亲则只是从头到尾哭着跟我诉说,我让他们在亲戚邻里面前如何的抬不起头作人,以至他们不得不搬离住了几十年的老宅子。
说不曾恨过他们是假的,但现在毕竟已事隔五年,对他们也不是没有一丝牵挂的。只是,原谅又如何?时光不可倒流,发生过的事不可逆转,时玉不可再回来,而我也已不是当年那个对生活家人爱人满是希望的青涩少年。
我抬头对成杰笑笑,不欲再说,“饿不饿,哥带你去吃点东西。”
成杰盯着我,终是一叹,“也好。”
下了楼便有一间饭店,虽然小些,但却清净整洁,我和成杰对坐着点了菜。成杰想也明白我的心情,不再多提父母的事,只是询问着我到北京来后的生活和工作,我一一做了回答,却也不多说。初来时的艰难毕竟已是过去,何必再说来让他跟着难受。
酒菜上齐,成杰欲向我杯里倒酒,我摇了摇头,“我喝茶就好了。”
成杰一怔,“哥……你,不喝酒了?”
我想扯出个笑意,却不能够,早该想到会是这样,成杰的到来虽让我感受到亲情,却也无法避免地勾起回忆。
我看向他杯里的透明液体,其实闻到那味道我便欲呕,我知道,那是心病。
怎么敢再喝,唯一醉过的一次便是向自以为挚友的人说出了与时玉相爱,并怎样因时玉的患得患失若即若离而烦恼的事情,却在一觉醒来后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教导主任的严辞责问,走在学校何处都跟随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时玉悲哀绝望的注视,学校的处分,随之而来父母的……
我猛地甩头,不该再想了,都已经过去了。
“哥……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