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觥筹交错的场合,若可以我真是想要躲避,然而不能,因为这是王编正式办完退休手续请大家吃的最後一餐饭,所以我只得忍耐的坐在这里看著桌上的同事各怀心思,听著无谓的应酬之词。
其实我也知道,桌上的大部分人对王编如我一样,还是很不舍的,且不说王编业务过硬,便是她积极的工作态度,诚挚的待人,赏责分明的处事也都是极让人佩服的,小到杂志社,大到出版社,只要认识王编的人,有哪个提到她不是竖起大麽指,夸一声好。然而黄编在座,谁也不能深说什麽,唯恐扯出王编不被反聘的事情,既弄僵了气氛,又得罪了当权者。所以大家只是干扁无味的说些不舍的话,一个又一个的敬杯酒,以一片酒气浮华掩盖了寂寥的气氛。
起初,我也是无奈又有些落寞的,不过席间看到王编一直是毫不做作的笑容可掬,倒是放了几分心,我暗地里猜测,以她的性情和累积这麽多年的经验,料是不肯就此在家安作主妇的,这样的表情,多半是找到了可发挥余热的地方,其实这样倒是好些,她留在这里不被重用,反不如在外面尽展长才。
实在是腻烦了这酒味,趁著大家酒酣耳热之际,我跑到门口抽烟,顺便呼吸些新鲜空气。不一会儿,看到王编也快步走了出来。
“王编怎麽也出来了?是不是他们把您灌得不行了?呵呵。”
“哪儿能,那些小子真要跟我喝还差得远了。我是特意出来找你的。”
“怎麽?不舍得我吧。”我开著玩笑,却疑惑王编不知为什麽找我。
“还真是不舍得你,哈哈,我这一走,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个小子了。你呀,表面上和和气气的,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哎,不说这个了,这回找你倒是好事,而且是两件。”王编豪爽下不掩慈爱,我心里一酸,这样长辈似的关爱总是我心里柔软的一个结。
“哪来这麽多好事啊,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倚,我倒宁可您告诉点儿坏事。”我仍旧玩笑著,想著多一点这样的相处,让我温习一下这为数不多的关爱。
“贫嘴。呵呵,回正题。我之前和老黄长谈了一回,我提出让你接我这个位子,行了,你别跟我这儿谦虚,你一直的能力如何以及这次和边云合作栏目,带著王冬作栏目的表现,大家都心知肚明,绝对是可圈可点的。他呀,虽然没有立时答应,不过看得出来,也是很以为然的。所以我说,这个位子估计是你的跑不了了,边云毕竟太嫩,其他人,说实话还真撑不起这难活儿。”
王编说的兴高采烈,隐有荣焉,我却没有接腔儿,不是担心自己的能力不歹,却是对这个职位有些烦感,非是故作清高,只是这个烫手山芋一旦接下来,我所做的便绝不会仅是一心一意的写文章筹划栏目了,势必要面对杂志社里方方面面的关系,不是没见过王编为此的操劳,费的精力其实远大过对杂志本身的投入,这却是我不愿的。当然坐上这个职位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毕竟在管理方面的经验足可让我在今後的工作中都得到莫大的益处,还有不菲的薪资……
“你如果不愿意还有其他选择,也是我要说的第二位好事。”
“哦?”
王编一笑,“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家公司联系,他们投资由我来具体经营,搞一份刊物,当然是挂靠出版社,但是独立核算,每年往社里交钱就是了,跟杂志不同,是以集结教育方面的论文成集子的这麽个刊物,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我当然是很希望你能过来帮我,但是刚创业自然很多方面是同杂志社不能比的,东西都是要自己一点点做出来,所以我只是跟你提个意思,你考虑考虑。”
我沈思一会儿,确是无法当下作出决定,只得谢了王编的好意,告诉她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她点头赞同,说这原本就是极重要的一步,自该好好想想。
正说著,王冬跑出来找我们,说是里面都嚷嚷著找王编呢,让她快点进去,我们便趁势告於段落,继续回到酒桌。
没坐一会儿,黄编就提前退了场,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碍著边云,大家仍是话到嘴边留半句,我向边云看去,他一直在闷不吭声的喝著酒,极少与旁边的人说话,只是从他直愣的眼神看得出已是喝的不少了。
我叹了口气,跟大家招呼一声,说是我先送边云回去了,省得他醉到起不来,大家意思的挽留了几句,也由得我把他半扶半抱的带了出来。
扶著边云站在门口,我问他家具体住在哪儿,他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了什麽,我却是一句都听不清楚,看他呆呆的样子,心知再问也是惘然了,只得把他带回了家。
幸好这几天成杰回家去看爹妈和女友,空出房间来,我便直接将他拖到成杰床上,看他却并未睡去,还在呆呆地看著我,真是好气又好笑。
“边云,边云?想不想吐?要不要洗把脸?”
“嗯……”他答应著却一动不动,我犹豫著,只得拿来毛巾帮他擦了擦脸。
他好象有一些的清醒了,“成煜,是你吗?成煜……”说著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是啊,是我。”我嘴里如同安抚小孩子一般的语气。
“他们…都…看我…不顺眼,我知道,不管…不管…我怎麽做……”他语音含糊的吐出这样一句话,眼睛微微闭上。
我却是一阵心酸,旁人的排挤他这样敏感又怎觉不出来,有黄编的关系有那个流言的关系自然也因他不知敛起锋芒,说是不在乎,可毕竟日日呆在这群人当中,又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听到看到心里去,那些话可以不理会,可以不反驳,但真正视它如耳边风的洒脱,又有几人可做的到?我们终究是社会的动物,旁人对我们的观感固然一部分来自我们本身,可我们对自己的看法又何尝不是会有一部分来自旁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时间久了也由不得你不对自己产生怀疑。坚强自然是可做到的,但坚强背後又需有多少的挣扎和不为人知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