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瑾一愣,他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竟然占据了如此之重的位置,甚至超过了他的皇朝,超过了他的江山。静默了一阵,他的嘴角有笑容缓缓荡漾开来:“放心,父皇,我会回来。”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直视着澹台臻的眼睛,一字一句,轻柔,缓慢但坚定的道:“我以我的人格起誓,我一定会回来。放心,父皇,我一定会回来,我只是和外公的一位朋友去学医。很快就会回来。等到明天早上,一切就都会过去了。”
澹台臻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听着在耳边响起的誓言,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被轻轻触碰,那声音让他觉得安心,觉得舒服,觉得……
长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从那人的身下爬出来。终于成功了,幸好他在方才那丸解药中加了让人神经松弛的药物,再加上澹台臻因为一夜的恶斗,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不然想要催眠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父皇对自己抱有特殊的感情,可是,没想到那感情竟然强烈到那种地步。
可是,父皇,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仅此而已。轻轻的在那熟睡的人手上烙下一吻,澹台瑾将那人脏污的外衣脱去,又拉过一床锦被盖在他的身上,起身离开,跃上屋顶往蟠龙殿的方向奔去。
将寒瀛洲从龙床上挖起来,他猜得没错,这两个人经常互换身份,澹台臻不在的话,蟠龙殿里的“皇上”必然就是寒瀛洲。
“殿下,回来了?一切顺利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寒瀛洲虽然很不爽半夜被人叫起来,可是对方是太子殿下,只得忍气吞声的爬起来。
“呵,单指那一件事情的话,很顺利。”澹台瑾苦笑了一声,如果不出意外,明日里被他催眠过的那个官员就会带着有力的证据,在朝堂上指正丞相张先诬陷大学士萧佑。
“这样说来,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吗?”寒瀛洲敏锐的听出对方言语之中的弦外之音。
长长的叹了口气——澹台瑾发觉自己一晚上叹气的次数比原先一个月加起来还多——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来龙去脉详细的复述了一遍。听完他的话,寒瀛洲几乎被唬得魂飞魄散。早知道这太子殿下是皇帝的心头肉,眼下殿下竟然受制于人,身中剧毒,还要只身随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离开皇宫……天,皇上怎么可能会答应……
“我将他催眠了。”
“什么?!!”可怜的寒瀛洲半夜醒来,就要承受这接二连三的巨大打击——对皇帝出手,也就是太子殿下有这个胆子,换做别人的话,只要动一动念头,怕是就要被拖出去乱刀砍死……况且皇上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催眠?当初那催眠术不是连自己都能够挣脱的吗?
“我给他用了药,再加上他今晚体力透支,心神动摇,所以才勉强成功。”澹台瑾皱紧了眉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澹台臻比寒瀛洲厉害不知多少倍,很难保证那个催眠术日后会在什么时候被他挣脱。到时候后果可想而知……
“为了以防万一,我把事情的实情告诉你,万一有一天父皇记起来一切,恐怕只有你才能劝阻。”
我的殿下啊!若是陛下有一天恢复记忆,我这个“同谋者”恐怕是第一个被拖出去碎尸万段凌迟处死的人才是啊……在心中绝望的呻吟了一声,寒瀛洲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里问道:“殿下,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若有的话我还用冒这么大的风险吗?”澹台瑾瞪了他一眼:“瀛洲你也不希望我明天晚上毒发身亡吧?总之一切拜托你,记得不要让他接触那些可能会引发记忆的事物。”
“萧朗怎么办?”要说他才是这件事情最初始的起因吧?况且留他在这里,万一皇帝陛下恢复记忆,萧朗绝对是第二个被碎尸万段的人……
澹台瑾皱起眉头略一思索道:“萧朗我会带走,可暗香今晚被父皇打成重伤,我没法带她一起了,你将她安排到隐秘的地方直到我回来,记得千万不要被父皇发现。”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映,直接窜出窗户,飞身离开了蟠龙殿。
留下寒瀛洲一人欲哭无泪,殿下啊,殿下,你这跟要臣的人头有何区别啊……
第二十三章
臻帝坐在朝堂之上,这把坐北朝南高高在上的龙椅其实并不舒服。距离很远,匍匐在脚下的臣子的脸深深的埋在地上,看不分明。他脸上挂着平日里惯常的似笑非笑神情,看着那群心思各异的臣子。
“皇上,臣有本启奏。”
“爱卿请讲。”看着越众而出的寒瀛洲,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好戏就要开场。皇帝很年轻,容貌俊美得几乎不似凡世之人。但是知悉皇帝性格的人绝没有一个因着那过分俊美的容貌,而忽视他的手段。能稳坐那万人之上的龙椅的人,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
“臣接到一份奏折,弹劾丞相张先贪赃枉法,构陷冤狱,杀害大学士萧佑。”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静默几秒之后,突然如同被捅落到地上的马蜂窝一般嗡嗡起来。
一片嘈杂,有紧张的,有疑惑的,有惊诧的,有茫然的,有恐惧的,种种表情,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台下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出戏,一言不发放任事态的发展。
“胡说,丞相一心为国,何来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这一说?这分明是诬陷,含血喷人!”很快家一派便有人出声反对。
“情况是否属实,也要看证据,空口无凭不是吗?大人又何必激动?”皇帝一派立刻有人做出回击。
“那就请拿出证据,否则诬陷朝廷重臣的罪名,不知道要谁来担?”这么有自信吗?不知道一会儿你们会有什么反映。澹台臻依旧不动声色,等待着那张早就安排好的底牌。
“皇上,这是随着那份奏折一同呈递上来的证据。”寒瀛洲不慌不忙的将一本账册似的东西呈了上去。侍立在一旁的太监眼疾手快的接过去,送到了皇帝手中。
“黄金三百万两,白银六百万两,人头一颗,萧佑。”皇帝低沉悦耳的嗓音平静无波,却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张丞相,能解释一下这个吗?”账本掷到丹犀之下,随着自大殿之外吹来的风翻了几页。
张家一派几个心腹见过这本账册的,不由得都在手中捏了一把冷汗。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皇帝手中?
只见丞相张先缓步上前,从地上拾起那本账册,翻了一翻,脸上竟然是惊诧愤怒的表情,接着花白胡子一抖一抖,扑通跪在了地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