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们收工之际,专门看守他们的特管员就会懒懒散散地走在前面。毕竟这些戴着手镣干活的人跑不了,若是跑进林子更深处,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比奇有可能落单的时期,而比奇不止一次注意到,那些阿诺瓦的手下看似无意地往自己的方向瞥一眼,再把头转回去。
他们在观察比奇,比奇也在观察他们。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三天,每天比奇就这样进来,每天晚上便听着科里亚哭,科里亚被打的情况比比奇严重多了,由于身材瘦弱,总是干不了什么活。但好就好在大衣让鞭子的触感没那么尖锐,所只是以棍木奉让他的双腿叠上各种乌紫淤青。
比奇尽可能帮他分担,也尽可能安慰他,但白天的活实在太重,有时候安慰到一半,比奇就精疲力竭地睡着了。他为此感到很抱歉,可似乎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过科里亚到底年轻,哭着哭着,也慢慢止住了眼泪。人是要学会成长的,这样的成长犹如蝴蝶挣脱茧而展翅,他人即便想要伸出援手,也爱莫能助。
桑多从始至终没有来,无论是早上招呼大家进入食堂,还是晚上收工后特管员集中喝酒吃饭。比奇努力地寻找着桑多或索坦松的身影,可惜一无所获。
不过比奇第二次见到了奈特,当然还见到了那庞然大物一样的格里菲斯。
那是第三天收工后从林子里出来,奈特仍然帮着打饭拿酒,格里菲斯则在交代换班轮岗。他们在铁丝网最大的栅栏门前,身子侧对着比奇出来的方向。
格里菲斯的体型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比奇想不留心都难。格里菲斯也听到了铁镣的声音,转过头朝着比奇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没有和比奇打招呼,也没有让目光停留太久,仅仅只是掠过一瞬,便又转头继续交代。
奈特则也一样,他好像刻意回避着什么,以至于与第一次和比奇照面时,神情很不同。
不知为何,比奇觉得他们知道桑多的计划。
“格里菲斯?”科里亚走快两步,跟到比奇的旁边。
“你认识他?”比奇好奇。
科里亚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是东区的元老吧,他找过索坦松,我见过而已。”
比奇再次把头扭过去的时候,格里菲斯已经带着奈特一同离开了。
而比奇隐隐地感觉到,行动就要开始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得到一把枪了。
(59)
果不其然,就在第四天收工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特管员朝比奇走来。
当时比奇正在捡拾劈碎的木头,特管员便一棍子扫在他的腿上。比奇始料不及,一下子跪在地面。紧接着谩骂和指责铺天盖地而来,让比奇马上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这样的殴打是常事,只要见着他们的劳动有懈怠的嫌疑,拖到旁边揍一顿便是警告。所以比奇也被拖到更深处了,一路拖拽到连岗哨都看不清的地方,只是那接连落下的鞭子让他感觉不轻不重,好似故意做给别人看。
两名特管员一直在骂,从始至终没让比奇看清他俩的脸。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们继续于比奇身上踩了几脚,转身离去的空当,一包黑色的东西掉在比奇的面前。
比奇呻吟着挣扎了几下,把那包东西压在自己身下。
他的手摸到自己的胸口,再沿着黑布摸着里面的轮廓,而后迅速地把它塞进棉衣里,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故意走得踉跄狼狈,显示出自己受了伤。当他再次经过阿诺瓦的那两个岗哨时,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更明显了。
两个从岗哨下来的人就站在铁丝网附近抽烟喝酒,他们扭头望着比奇的方向,发出一两声轻蔑的嘲笑。不仅如此,另外几名特管员也朝比奇的位置看了一眼,而比奇清楚,其中就有阿诺瓦的眼线。
桑多没有机会告诉他什么时候行动,也没有人能向他传递任何口讯,但桑多这一回没有相信错,即便不需要明示,比奇也能明白其中的暗指。
比奇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拉着电锯,往最深处的地方走。他受到的伤逼着他必须继续偷懒,于是他的每一下动作都显得艰难,并且比之前偷懒得更加严重。他不停地伛偻下`身子,仿佛因双腿的疼痛而无法久站,不停地变换着自己劳作的角度,看似要躲过特管员的打量和监视。
而确实,那些特管员再没有来找他的茬。他自顾自地缓慢调整着手枪的位置,最后再因体力不支,彻底地跪在地面,抱着自己的胸口,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子弹。
子弹是满膛的,意味着他可以开很多枪。
他再次环视了周围的环境,有三个非专门看守的特管员还是不住地往他的方向瞟,时不时交头接耳一下。外面的两名特管员也压根不掩饰,直勾勾地看向他的位置,甚至挑衅地吹了几次口哨。
如果里面有三个人堵他,外面有两个人,那他还是可以周旋的。毕竟外面的人一时半会进不来,即便想把他制住而掏枪s_h_è 击,在那么茂密的林子里也不好瞄准。
就在比奇猜测着桑多到底会从哪里来,除了桑多一个人外还会不会有其他援助时,科里亚丢下斧头,紧张地跑到跪在地上的比奇面前。
“你怎么了,要不要我请示一下,带你去医疗所?”科里亚马上想搂住比奇的胳膊,但比奇一把抓住了科里亚的手,没让他碰自己。
是的,还有科里亚,他不能让科里亚和自己一起冒险,所以他摇摇头,对科里亚道——“等会你跟着大部队去回去,收工以后,我自己去医疗所。没事的,我就腿被打伤了而已。”
科里亚仍然不放心,但比奇推了他一把,说你现在不要靠近我,不然等会你又挨打了。
好说歹说,才把科里亚支走了。
比奇再从地上站起,拿着电锯扬起了十几分钟的烟尘后,终于听到了集合收工的口哨声。
普通的劳工先撤,然后是受罚的劳工。他们如潮水一样从林子里褪去,比奇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他让噪音变得越来越大,好似因为这鼓噪而没听清哨子的招呼。
直到科里亚也跟着其他人慢慢地往远处走时,比奇才迟迟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擦了一把脸,与大部队最末尾的位置拉开几十米的距离。而后慢慢地往前走,慢慢地贴近铁丝网,慢慢地往阿诺瓦的岗哨靠拢。
最终,树木之间闪出了那三个早就枕戈待旦的身影。
他们笑起来,朝比奇的方向逼近。
(60)
比奇往后退了两步,这三个人中有两个他见过面,另外一个则是生面孔。见着比奇有退却和害怕的趋势,他们自然更进一步。
比奇则继续往后退,他听布里和奈特说过,阿诺瓦的人喜欢狩猎的快感,喜欢享受对方被折磨时的恐惧,而只要这个过程拉长,他们的警惕x_ing便会降低。
三个人骂着粗话把比奇包围起来,比奇则不停地后退,往铁丝网的方向靠,再往林子深处挪了一些。
他不能太靠近林子边缘,否则外面不知情的特管员冲进来,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也不能后退得太深,毕竟若是桑多想从外面进攻,那他得确保桑多能看到这三个人,否则指不定真给这三个人抓了。
他没忘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摸过枪了,就算他能顺利地打开保险栓s_h_è 出子弹,那能打中其中一个人就了不起了。所以比奇只是继续退,而他庆幸这三个人只是抽出警棍,却没有人掏枪——没人觉得对付他需要枪。
尽管比奇一直努力地劝慰自己,但还是无法自控地紧张起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与后背也溢出了汗水。
老天啊,如果比奇猜错了桑多的意思,现在根本没有桑多的接应,那他就会被cao烂了再埋起来。
比奇用力地呼吸着,他拼命地把这个想法逐出脑海。他一定不会会错意的,他必须坚信这一点。而倘若就算会错,倘若他掏出枪来却没有人帮他,那他打完手枪里的子弹,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不在乎于林子里冻死,哪怕这依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的后背已经撞到铁丝网了,他扭头往外看,那两名岗哨的也从不远处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用酒壶划着铁丝网。
他们的眼里露出野兽才有的欲`望,那欲`望让比奇青筋暴起。他把头扭回来,另外的三个人也愈发靠近自己,而当下,大部队已经彻底地离开了林子。
山毛榉安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如动物一样在铁栏杆中奔跑。
桑多怎么还没有动静,比奇咽了一口唾沫,后背的汗水更多了。现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方便掏枪,可再不掏枪那些人就要过到跟前了,就没有掏枪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