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比奇不太懂说谎。
“挺疼的,”比奇说,支撑着身子坐起来,那疼是即便结束了,坐着也能感觉到的不适——“我……说不清楚,像用根棍子在里面搅。”
“那玩意没有用吗?”桑多指了指桌面用过的纸包。
“有一点用,”比奇承认,“但它会带来另外的不舒服。”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因为桑多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捏着的烟也没有点燃,而是顿了顿,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
比奇后悔说实话了,他可能因此得不到那两个多余的饼了。
所以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可能是我还没习惯吧。”
(8)
比奇需要这两个饼,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他隔壁的一个同伴。那同伴原来比他更先出去服侍人,但上一周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对方,这一周并没有被召见,并进入轮岗。
所谓轮岗,就是被所有管理员任意使用。从一人独享,变成多人共用。
不仅如此,管理员也没有再给他充足的食物。
这是某种程度的惩罚,那惩罚变成一天一碗稀糊糊的粥。
刚开始的前两天那年轻人只是很饿而已,但听到响动还是会站起来走一走。可当他饿了一周之后,昨晚再叫他就已经没有回应的声音了。
比奇怕他熬不过去,走到隔壁去看。
他蜷缩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由于过分饥饿,寒冷也变得更加凌厉。
比奇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应答,但还好,当自己用力地晃动时,那小伙子还是轻微地哼了一声。
比奇看到他脖子上的伤,那大概就是他无法满足对方需求的原因之一。
比奇很他认识很久了,三个月前他就睡在自己旁边。他叫布里,在家乡时他住在比奇隔壁的村落。
也是他让比奇一定要接受一个管理员的挑选,无论如何,活下来就好。很多困难没经历的时候看着可怕,但真正经历了,真正熬了,便能走过去。
所以当桑多掐住比奇下巴打量时,布里也悄悄地晃了晃比奇的胳膊。
大家都看得出桑多的身份和普通的特管员不同,能跟着他一定可以得到很好的待遇。
桑多给比奇的显然比他预期的要多,完事之后他让比奇去洗了一下`身子,而后给了他一袋子饼。一袋子是十个,比奇自己可以留下两个,剩下的分给其他人。
然而桑多的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桑多从柜子里拿了一张干净的浴巾丢给他擦身,又点了一根烟。
桑多的烟瘾很大,大到只要双手没有多余的事做,就一定会夹着烟。
“下一周我不回来。”桑多淡淡说。
比奇回头,虽然有着双层窗户,但冷风还是从缝隙里灌进房间。他有点发抖,不仅仅因为寒冷,还因为桑多的话不外乎告诉比奇——下一周他会被闲置出去。
一般闲置出去的人会被当成轮班的替代品,替代这一周不能正常进行服侍的家伙。而不能服侍人的原因只有一个——被玩坏了。
正如布里一样,仅仅轮班了一周,他就只剩一口气。
倘若桑多也让他加入轮岗的阵营,那被恶劣地对待就是迟早的事。比奇的身上也将出现那些不堪入目的伤痕,直到某一天早上他走进火堆里。
“是……是要把我换掉了吗?”比奇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不过想来也正常,他既不会叫,也不会讨好,他只知道按照对方要求把身体摆成适当的姿势,那用了六七次腻了也是意料之中。
他有点后悔没有更努力一些。
“不是,”桑多走近比奇,他原本想解释什么的,但张张嘴还是换了一句更切题的话——“别怕,我交代他们不让你轮班就行。”
说完桑多拍了拍他的脸,比奇咽了一口唾沫。
其实比奇想告诉桑多这样的交代是没有用的,只要他一走,只要走得足够久,那其他的特管员要做什么就不受控制了。
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牲口罢了,即便真的用坏了,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可以惩处越俎代庖的管理员。
但比奇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望着桌面的一袋饼,觉得自己不能要求更多了。
(9)
比奇把饼拿回去的时候,没有直接进自己的房间,而是转去了布里住的隔壁,可房间里空空荡荡,被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他去哪里了?”他问送自己回来的特管员。
特管员摇头,说大概去服侍什么人了吧。
但比奇不信,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如果说两天前让布里去服侍人或者轮岗是可能的,但以他今天的状态根本做不到。
“他会不会去医疗所了?”见着特管员想走,比奇往前追了两步。
两名特管员回头瞥了他一眼,这次没有回答。
他们的鞋子再次与地面发出低沉的撞响,一路消失在地狱走廊的深处。
比奇捧着一袋子饼,左右看看,直到两名特管员彻底离开,并在走廊的尽头关上了铁门,另一边隔壁才有人拧开了房间的铁门。
“布里不在了,”那人说,“今天晚饭的事。”
虽然比奇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结论时心脏还是很难受地拧了一下。他想多问一些细节,但那个人指了指他手里的包裹,瞪着一双凹陷的眼睛望着他,问——“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吧?”
比奇没有说话,他抱着饼杵了一会,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里。
他坐在床边,用力地搓着面颊。
此刻从高高的小窗上s_h_è 进来的阳光变成了月光,它仍然安静地在比奇脚边打出一个规矩的方框,让比奇感觉到y-in森的寒冷。
比奇在这里没有朋友,所有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可如果非得数出一个的话,那布里能算上数。
但现在回头想想,比奇除了知道布里是从他临近的村庄来,除了知道他跟的是哪个特管员,除了知道那名特管员喜欢玩弄什么花样,并在他身上留下怎样的脉络外——他对布里一无所知。
比奇想掉两滴眼泪,可惜体内的水分不允许。
所以他只是坐在床边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拿出五个饼,走出去敲响隔壁几间的房门。
他们不是朋友,但却是同类,有时候同类需要相互取暖才能活下来,这是少数人的生存之道。
以饼作为交换,比奇拿到了一壶酒和两片面包。虽然面包比饼更不耐饱,但比奇喜欢松软的东西。他现在吃不下什么,稍微用点面包换一换口味也不错。
隔壁房间的那个人拿了饼,跟了比奇两步,而后他突然抓住比奇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你问桑多要什么,他就能给你什么?”
比奇觉得这人是饿坏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把胳膊从对方那树枝一样枯槁的指节中挣脱出来,没有回答。
“他对你很好吧?他还需要别的人吗?”那人不甘心,又抵着比奇的门板不让他进去,两只偌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露出贪渴甚至有些狰狞的表情——“你知道,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什么都受得了,只要、只要不让我继续轮岗就行。”
比奇试着推了几下门,然而那人的力量很大。此刻他骷髅一样的手指也扒拉上门板了,他一定要从比奇的嘴里听到个答案。
“我会问他,”为了让他离开,比奇搪塞,“下周帮你问。”
那人的手松了一点,比奇终于能把门推上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挡住那人最后说的话——“你不要那么自私,你……你不要一个人霸占桑多。”
这话真刺耳,让比奇的脏腑都翻搅起来。
在别人希望他能被桑多选上并为之沾光时,彼此之间竟然也油生出一种嫉妒的情绪。这是多么扭曲的想法,可在这人间地狱里满是滋养它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