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事?”韩佳挤出嘶哑至极的声音。
“他离没事差远了。”男人说,之后又是一番动静,男人才接着补充,“行了,你别担心。为了不让你担心刚才他又扑腾了好几下。”
“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家医院吗?”韩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听到男人改口的好消息后反而开始掉眼泪,他哽咽着问,生怕对方不让自己再见康秉烛。
幸运的是,男人很快报出了地址。韩佳开始往外走,越走越快,医生告诫他不能剧烈运动,但最终他是跑到自己汽车边的。
他会死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还作出了选择。
——但现在,他只想尽快见到康秉烛。
推开门走进病房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韩佳只看到躺在床上的康秉烛。后者包得跟木乃伊似的。
可是,康秉烛转头望向他的眼睛那么亮。在韩佳的衡量体系中,这世上所有活着的生物加起来,都没有这双眼睛里蕴藏的生命力多。
韩佳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身体反而不可控地战栗起来,他微微晃神地走过去,一步步走到床边。
康秉烛艰难伸出手来。韩佳赶紧回握住他。
他们相互紧紧注视,良久。接着,康秉烛在韩佳手心一笔一划写下——
别担心。不会再乱来,不会再让你像十年前那样担心我到失控。
十年前,韩佳因为担心康秉烛在天廊路玩滑板出事,为了迫使对方作出保证,甚至动手打了对方。
至今韩佳都没能好好为这件事道歉……不过现在,从康秉烛眼睛里的甜蜜笑意来看,他应该不需要为这件事道歉?
他被允许为康秉烛紧张到失控。
因为我是韩佳。因为你是康秉烛。
……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我学会的第一个道理,是我母亲教我的。”韩佳没头没脑说起来,他在五岁后就没有哭过。直到最近。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哪个开关被打开,动不动他的眼睛就泛酸,说起话来都是鼻音,“我母亲让我相信,好好爱一个人的办法就是解脱他,千万不要让他活在自己会死的恐惧中……可是,现在我觉得这样做不对,因为我在说了那番话,海滩上的那番话后,就一直都在后悔。我不该骗你……你会把我的每一句话当真,所以我必须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才可以……对不起……”
康秉烛一个劲摇头,他出不了声,张大嘴比口型:不——要——难——过——
“所以,”韩佳打起精神尽量达成康秉烛的要求,为此他特地笑了笑,“虽然我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怎么做才好……事实上,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是,我不想再对你说谎了。现在我所想的,”这是韩佳对接下来计划唯一的想法,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况下,他仍然感到安心,因为,他还有一个终极答案,这个答案永远都不会错——
“我想,听你的。”
康秉烛高高扬起嘴角。从很早以前韩佳就怀疑康秉烛的嘴是不是挺大的,因为每次后者笑起来,就灿烂得好像能够让所有知了都叫起来的八月的阳光。
康秉烛用手指在韩佳手心龙飞凤舞写下——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全文完)
第25章 番外1
康秉烛已经很久没有来“夜道”。
这件事是他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当好一个男朋友,要做的事情有无数件,目前他还在列清单,Word文档已经好几百k,可以预见这项工作没完没了,能干一辈子。不过话说回来,好男朋友要做的事多,不该做的事也多。康秉烛举例:泡吧。
对,他就是那么擅于自学成才。
……不过这一次,康秉烛怀疑自己自学考考砸了。
这个晚上,康秉烛把一帮朋友紧急集合到“夜道”。
“你们赶紧帮我想想我究竟哪儿不好?我担心我马上就要被我家韩佳甩了!”一上来,他就交代头脑风暴的主题。
要讨论他哪儿哪儿不好,在场的另三人觉得自己特别有发言权。
“你很傻很天真。”
“你又怂又冲动。”
“你不酷不稳重。”
“还能补充。”
“……你们一共只有三个人,是怎么玩出三句半的气势的?”康秉烛一边忧郁,一边想不通地问。
于星洲稍稍认真推进主题:“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
“你不是很会做题?”邵云庭提议,“概括一下本文的中心思想。”
“我已经概括过,我一定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我们家他好像不喜欢我了。你们帮我想想我该怎么改。”
于星洲很吃惊:“以你的观察力,你是怎么发现人家不喜欢你的?”
康秉烛沉重叹气,“之前我就已经担心了,我都求了好几次婚,虽然说,我一直用时机未成熟来安慰自己,但他总是拒绝我,我终究是有血有r_ou_的男人,每次都很受伤好不好。而且他拒绝我的时候,我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愧疚,这让我自己难受不算,还得为他心疼,快要对求婚有心理y-in影了啊。”哭诉到这里,他蓦地灵光闪现,“是不是我求婚的姿势不够好?我翻来覆去想,觉得自己挺好的,如果韩佳不喜欢我,大概就是因为我求婚的姿势不好看?”
钱妄很同情康秉烛。后者的遭遇幸或不幸再议,这情商摆在那里,一早就是悲剧。“你觉得自己挺好没用啊,大家都觉得并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小家教拒绝你求婚而已,也许他只是嫌次数不够,未必是审美的问题。我觉得这并不能证明他移情别恋。”
“可是最近我约他,他都说晚上没空。”康秉烛沉痛给出最确凿的证据,“他回来上班了,所以我很清楚他没有加班,我还特地想法让他徒弟加班,结果他还是晚上没空。他也没太多朋友了,为什么宁愿自己寂寞空虚冷也不愿和我约会?”
“他说他没空,那他说他晚上有什么事吗?会不会是报了个瑜伽课程?”于星洲猜测着问。
康秉烛觉得自己忽然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他忍痛直面这充满恶意的世界:“瑜伽教练是不是都很帅很有魅力?他们会解微分方程吗?”
邵云庭安抚道:“乐观一点,也许你家小家教不是去练瑜伽。最近我们这里晚上多出很多文艺演出,光钢管舞表演我就知道好几家。”
“云庭我看错你了!”于星洲痛心疾首地说,“你居然去看钢管舞?你居然去看钢管舞不叫上我?”
钱妄立即跟进:“我再忙也会抽空提升自己的文艺素养,这种文娱活动千万要叫上我。”
邵云庭挤出跟牙膏似的良心:“我们还是先来关心秉烛的问题吧,我觉得搞不好他家小家教真会甩了他的。”
说罢,三个人一同望向从钢管舞起就坐着直发愣的康秉烛。
被集中关注的康秉烛回过神,他想了想认真提问——
“钢管舞难学吗?”
“你学会了你家小家教也未必要看啊。”于星洲终于决定不再向幽默感缺失重症病患开玩笑,“我们在这儿考虑各种可能x_ing实在是效率太低下,你想要搞清楚韩佳为什么拒绝你的约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偷偷跟踪他,看他晚上去干嘛。”
“绝对不行!”康秉烛不假思索否决,言辞铿锵有力,充满坚决,只差没拍案而起,“我绝对不会对他做这种事!”
“……这是罪大恶极的事吗?”在短暂的停顿后,钱妄小心询问,因为康秉烛的语气不由对自己的是非观产生强烈怀疑。
康秉烛义正词严:“这太不尊重他了!总之,我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别说他会生气,他不生气,这种不好的事情我也绝对不能对他做!”
邵云庭疑惑打量向昂首挺胸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道德标兵的?前面你还说偷偷让小家教徒弟加班,那么卑鄙无耻的事你都做得出,这会让儿不过就是当个stalker,你居然觉得不好意思?”
康秉烛理直气壮,天经地义:“我可以对天下人卑鄙无耻,但对他必须虔诚爱护,满分一百分的卷子也一定要做出120的分数!”
“现在不是有重大危机?你还有心情演动画片?”于星洲嫌弃地说。
康秉烛的气全泄了:“所以,我究竟是什么地方让他不喜欢了?”
“我们换个思路。”钱妄想到,“你说,你家那位会不会被人恐吓勒索?然后他不得不每天晚上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例如说牛郎店什么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于星洲和邵云庭异口同声问钱妄:“你的阅读都经历了什么鬼?”
康秉烛在呆滞后忽然拿出手机,拨出号码的时候,他的手指快要把屏幕戳破。
“喂?”韩佳的声音很快从手机里传来。
康秉烛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佳佳,你在哪儿?”平时他只能在心里偷偷那么叫对方,因为韩佳不让,这时候他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脱口而出。
韩佳有所警觉,用微微担忧的语气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康秉烛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在牛郎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