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背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从右侧的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左侧的后腰上。伤疤的颜色很淡,之前在黑暗中换衣服的时候易安歌从未留意过,现在再看时却发现这伤得很深,而且有些年头了。
记忆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它能让你记住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遗忘很多重要的细节。重击之时人的大脑会产生自我保护,将一些记忆深埋在心底,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
景嵘努力想了很久,最终放弃,“记不清了。”
易安歌同情地拍了拍他,“没关系。”
“我们还有时间。”易安歌说,“先去找阿光,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唐晃的女儿应该在他手里。”
阿光对女孩的关心不是假的,他人不错,应该不会将生病的小姑娘丢下。唐晃也知道了空袭的时间,他力量不够,大概是无法再回到过去袭击阿光了。
听他这么说,景嵘皱皱眉,问,“阿光?”
“在基地里遇见的一个人,”易安歌快速解释道,“好像跟你家认识。”
景嵘的表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问,“他的全名叫什么?”
这个易安歌还真没问。一开始因为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他没想仔细了解,后来就没机会了。
“他的异能是什么?”
易安歌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感觉?”
阿光总在说感觉感觉,不管是在周敏才的房间里感觉到人在地下室,还是当易安歌抱着小姑娘出去后在黑暗里等他,阿光的直觉都很准。如果第六感准确率爆棚不算做异能的话,那阿光这算是开挂了吧。
景嵘说,“我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那时候你才四岁,也许不记得了。”易安歌说,“现在的基地有没有宿舍?或者居民区?阿光挺会照顾人的,小姑娘生着病,他不会带她走太远。”
景嵘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他们重新攀上窗沿。外面阳光普照,基地里安静异常,一片祥和。很难想象两个小时以后这里会发生什么,看着远处小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易安歌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鹰隼再一次飞入长空,不过这次他们不再躲藏。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了,反正两个小时后事情会变得更糟,不如孤注一掷来得痛快些。
易安歌趴在鹰隼的背上,眯起眼睛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踪迹。
他们先去了两个月前易安歌和阿光最后待过的小屋,果然已经人去楼空。不过他们在小屋里看到了几具尸体,已经白骨化,看起来死了有些时日了。
尸体身上穿着军装,就是在上个时空易安歌见过的,那些岗哨士兵穿着的款式。
普通人死在异能者的地盘上,情况霎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你还记得什么?”易安歌问景嵘。
景嵘还是不太记得,“在灾难来临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那栋楼里,很少跟外面的人来往。父亲也不允许基地的小孩跟岗哨碰面或是说话。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他在尸体前蹲下来,表情有些y-in郁。
读心术对活人好用,但对死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没办法从这堆残骸上读出些什么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无措。
“走吧。”景嵘站起身,走出来,对易安歌伸出手,“我们要抓紧时。”
飞在基地上空的时候,易安歌忽然想,“这是不是有人嫁祸?”
景嵘在他脑中问,“怎么说?”
“你想,”易安歌快速道,“怎么就这么巧,两个月前还在站岗的普通士兵,两个月后就死在那间小屋里。那间屋子我、阿光和唐晃都去过,我听见了那句空袭的预告,也说给过阿光和唐晃,也就是说,出现在小屋的所有人,其实都跟空袭有关。”
“阿光是基地的人,我是那个时空的意外,士兵是单独一伙,做实验的白袍人又是另外一伙。根据你父亲的说法,白袍人是从外面进入基地的隐藏者,那么现在在这个基地里,除了我们,至少有三股势力。”
“四种。”景嵘打断他,“还有奥克匹斯。”
奥克匹斯,目前只出现在他们谈话中的“和平组织”。易安歌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好。”易安歌点点头,“一共有四种。基地、奥克匹斯,普通人和第四类势力。第四势力借用隐藏者的名义进入基地,现在还要对基地进行袭击,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和你父亲所说的灾难,就是由这群人发起的?”
这很有可能。他们的目标,就是摧毁这个异能者的伊甸园。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唐晃属于哪一股势力?”
景嵘沉默了一下,问他,“你觉得呢?”
易安歌清清嗓子,正色道,“我觉得,他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是第四势力的人。”
到目前为止唐晃的行动方式很古怪,似乎并没有只专注于拯救自己的女儿,相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迫使他无法跟在女儿身边。能让他做出这种顾头不顾尾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十年前女孩的死亡其实跟唐晃自己脱不开干系。
“他要阻止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十年前的自己。”
如果小姑娘现在还活着,那就说明她是死在即将到来的空袭中。他们可以试着去阻止悲剧发生,但要弄清楚唐晃在整件事情中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想清楚了这些以后,他们还是要尽快找到阿光和小女孩。景嵘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所以他们只能一栋楼一栋楼地找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易安歌有些急躁,但并不慌乱。也许是因为景嵘也在,他能明显感觉到,景嵘的情绪比他还要不稳定,这迫使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情绪。
如果连景嵘都慌了,那他更不能慌。他得做景嵘的底线,在景嵘的情绪彻底陷入慌乱前拉他一把。
易安歌抚摸着鹰隼的颈羽,张开双手环抱着他,试图给他一些力量。鹰隼抖了抖羽毛,无声地回应着他。
“没事的,”易安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我们能做到。”
鬼使神差般,他吻了吻景嵘的羽毛。
鹰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平稳地飞着,易安歌不确定他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但还是微微红了耳尖。
找人是一件技术活,最终不是他们找到了阿光,而是阿光找到了他们。
阿光站在某栋楼的房顶,拼命向他们挥手示意。
鹰隼一落地,易安歌就飞也似地奔了下去,问他,“孩子呢?”
“在屋里睡着,”阿光叹了口气,“断断续续病了两个月了。”
还好。易安歌悄悄松了口气,她还活着,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景嵘化为人形,远远地站在一边,警惕地打量着阿光。
阿光没有在意他,一直跟易安歌说着话。易安歌急着去看小姑娘,没说两句就往楼下跑。这时候阿光才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景嵘。
“……”
二人无话。他们对视良久,最后景嵘先移开目光,对阿光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向易安歌离开的方向走去。
女孩的房间很y-in暗,所有的窗帘都拉紧了,床边放着两盆清水。易安歌轻轻推门走进去,坐到床边,将女孩额头上的s-hi毛巾取下来,在水盆里洗了洗,换上了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