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他控制不住。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着,想着,如果景嵘真的需要他呢?就算不是那种特别依赖的感情,只是一种慰藉,一种发泄,他也依旧愿意为景嵘放弃一些自己的坚持。这和景嵘是否是他的上司无关,一切都只关乎他对景嵘的心情。
他愿意为景嵘做任何事。
易安歌看着镜子上逐渐汇集起来的雾气,得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十多分钟以后,他走出浴室,穿着睡衣,一边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景嵘还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封睿留下来的资料。
资料里有一多半是文字材料,易安歌没来得及全部细看,后面还附着几张照片,是三维模拟图,大致描绘出鸟的样子。
这只鸟名字叫“凯撒”,是一只由奥克匹斯实验室经过数代繁育后得到的精良品种。报告上称他们培育这种鸟的目的是为了研究特定变异基因在个体上的具体表现,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易安歌看一眼就算过了。在见识过人面蛛之后,他对什么样的实验结果都不会感到惊讶,相比之下这只凯撒要温和多了,至少对其他生物没有危害。
唯一的问题是,这只鸟从来没有出过实验室。它生长在无菌室里,到外面来,对它来说跟掉进病毒堆里无异。易安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它,就算能找到,也很难保证那个时候它还活着。
但这就不是他和景嵘需要担心的事了,封睿自然会处理。
景嵘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远远地看着他,易安歌觉得整个客厅里的气氛平静得可怕,就好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情绪其实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这种感觉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慌,好像眼前的这个人随时会消失,或者变了模样,而他们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点变化的痕迹。
易安歌站在客厅门口看了他许久,直到景嵘抬起头来,问他,“怎么?”
易安歌笑笑,说,“没事。”
景嵘没再说什么,只是从手里的材料中抽出一页纸,递给他。
上面被勾出来一句话,称凯撒祖上的鸟儿是从树林里捕捉到的,那时的鸟完全是野生,喜欢在高处筑巢。在后续的研究中也发现,所有繁育出来的鸟对高大的杆状物都有着特殊的感情。比起实验室里现成的窝,它们更喜欢花好几个小时笨拙地筑巢,然后睡在衣帽架上。
“你认为凯撒会飞到森林里去?”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景嵘说,“如果它继续留在城市里,应该活不了太久。”
易安歌点点头,沉思道,“这个城市里有不少植物园,但都称不上森林。动物园在市郊,那里有相当面积的植被,但总有人踏足。再往外就要出城了,在城市外有一些山脉,都是较为原始的森林。”
倒不是不能去碰碰运气,但他们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应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森林的面积可比公园大多了,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得不到结果。
似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景嵘祖父那边的消息,但在听了那样一段过往之后,易安歌完全无法直视那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了。再下次的见面,他没有信心能够表现得像无事发生过,那老人的x_ing格他不善应对,大概很快就会被看穿。
也许是心中的想法不小心表现在了脸上,景嵘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也许我不应该带你去见他。”
景嵘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一丝无奈,“但是,你必须提前了解。那种人……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易安歌拍了拍他,“没事,我明白。”
“你不要私下与他见面,如果他联系你,一定要提前跟我说。”景嵘认真地说,“我会安排人跟着你,绝对不能一个人去见他。”
“放心,我有分寸。”
易安歌苦笑着将肩上的s-hi毛巾取下来,最后揉了揉头发。刚洗过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淡香,景嵘看着他,半晌没有移开目光。
*
虽然之前景嵘这样那样地嘱咐过,但真到变故发生的时候,易安歌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最近一段时间基地里的工作其实很多,封睿的事情毕竟算是私事,不走标准流程,所以算是易安歌自己的私活。其他人去处理另一件案子了,景嵘脱不开身,今天就先去基地忙,留易安歌一个人到处闲逛寻找线索。
易安歌就站在街边看着行道树发呆,思考应该怎么抓住一只鸟,这时身边停下来一辆黑色SUV,从上面下来四个壮汉,统一穿着同款式的西装,为首的一个恭恭敬敬地对他说,“景先生请您去一趟。”
他认识的姓“景”的人不多,除了景嵘,那就是景嵘的父亲景学义了。
这倒是出乎易安歌的预料。印象中他和景学义没什么交集,除了在裂缝事件中曾找过他一次。那次景嵘也在场,景学义说了一些和三十年前有关的事,但也不是全盘托出。有些事他隐瞒得十分刻意,在事情告一段落以后易安歌也懒得再去追究。他原以为大家都默认那是不可触碰的雷区就好了,却想不到景学义居然会忽然邀他过去。
还是用这种老套的黑|道做派。
被四个彪形大汉盯着,易安歌只能点头,也不敢拿出手机来通知景嵘。
车子一路驶离主干道,若不是曾经去过景学义那里,易安歌几乎要以为自己会被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近一个小时以后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房子,易安歌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他一手踹在兜里,握着手机。他在寻找时机,只要拨通电话,就有机会让景嵘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转瞬又忽然想起来,景嵘的手机坏了。因为忙,一直没有去买新的。
这就有点被动了,他可以打给组里的他人,但只有景嵘的电话被他设置成了快速拨号,其他人的都需要翻通讯录。大汉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身边,易安歌根本找不到看屏幕的机会。
紧张又忐忑地,他再次来到景父家的客厅里。一抬头,一对摄像头正冷冰冰地注视着他,让易安歌瞬间打消了偷看手机的念头。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那个存在感极弱的老管家。依旧上的是清茶,闻着那个香味,易安歌却觉得这味道比景嵘身边的味道要刺鼻上许多。雕花的桌椅,水晶吊灯,这里装修得算不上富丽堂皇,却极大程度地彰显出了贵族老爷的气派。这里的一切都跟景嵘的气质截然不同,上一次景嵘在这里的时候,就显出了极大的违和感。
相比起来,易安歌还是更喜欢什么都没有的景嵘家。那里干净,整洁,带着房子主人特有的精神气,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井然有序。
这才第二次来,易安歌就已经对这里的气氛感到厌恶了。正胡思乱想着,客厅外有人走了进来。
是景学义,但这一次他的样子更上一次完全不同,穿着一身极其板正的西装,长发乌黑束在脑后,没有一根白发,整个人精神极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易安歌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感慨异能者基因的优良x_ing。他盯着景学义,不理会对方礼貌的让座,只是问,“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景学义似乎猜到了他的态度为什么会产生转变,没有细问,而是自己坐在易安歌对面,淡淡地看着他,“又见面了,易先生。”
易安歌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景学义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打量着看着他,“你跟景嵘关系不错?”
犹豫着,易安歌点头,c-h-a在兜里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
景学义笑了一下,但那笑容转瞬即逝,然后他说,“那正好。我有事想要问你。”
“我不知道。”易安歌快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