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嘴里塞了一堆土豆丝,胡乱抹了抹下巴,用脚指向墙角的方向。
易安歌这才看到那里蹲着个孩子,因为穿得一身黑,房间里又没有窗,没有点灯,环境太暗,不仔细找根本看不到。
那孩子蜷缩着,面朝墙角,抱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他好像没听见有人进来,就那么待着,身子一动也没动。
从背后看不到他的脸或是身上的伤势,易安歌有点急躁,但看了看杨靖和另一个人,努力把焦急的心情压了下去。
吃饭的那个把嘴里的东西咽了,说,“发烧了,小兔崽子半天没动静了,你来得正好,去看看是不是死了。”
杨靖一听立马不干,“你嫌晦气我还嫌呢!你自己去!”
“老子在这儿待一天了,烦都烦死了,你去!”
“你都待一天了还差这一会儿?!”
“……”
他们两个毫无意义地斗嘴,易安歌注意到孩子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头也偏了偏,好像在用余光观察这边的情况。
实在是太暗了,易安歌去按墙上的开关,发现灯坏了。咔哒声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士兵看向他,目光带了一丝警惕,“你是谁?”
“新兵,我带他来看看。”杨靖替他答道,“你这怎么不点灯?”
“断电了。整个基地都断了。”士兵愤愤地道,“这破地方我是一点都不想待。”
杨靖看起来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被分配这种差事,幸灾乐祸地问,“哎,你看到那小孩长什么样了吗?”
士兵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样?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那就是跟咱一样呗。”
杨靖颇为遗憾地啧了一声,忽然一推易安歌,给他推了个趔趄,“你去看看。”
易安歌求之不得,却还得装作害怕婉拒一下,“我去?这样好吗……”
一边的士兵忽然吼道,“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易安歌被吼得一哆嗦,看看杨靖,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向墙角走去。
不能走得太快,不能表现得太惊喜……一边走他一边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杨靖是人精,一旦被他看出什么,他很容易翻脸不认人。
房间不大,很快他就走到孩子身后。正想着应该怎么叫他,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s_ao乱,杨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问,“怎么了?”
那士兵脸色也变了变,起身说,“我去看看,你帮我盯着点。”
说着他便出了门。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和一个小孩。
易安歌蹲下来,慢慢伸出手,几乎就要碰到孩子的肩膀。
就在这时,原本蜷缩着的孩子突然跳了起来,速度之快易安歌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影从自己身边窜了出去,直奔敞开的大门!
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可惜门边就站着杨靖,后者一只手就把孩子提溜了起来,一巴掌对着他的脸就扇了过去。
清脆的啪的一声响,孩子被打懵了,易安歌也懵了,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杨靖跟提溜小猴子似的提着他,饶有兴趣地凑近了打量孩子肿起来的脸,半天笑道,“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
“……”
易安歌强忍住心头的怒火,站了起来。他没看到孩子的脸,这时候冲上去看也不太合适。
小孩好容易攒起来的力气被打散了,整个人蔫蔫的,无力地垂在那里。
也许是因为看不出他和普通孩子有什么不同,杨靖略嫌弃地把他往角落里丢。易安歌正好站在那儿,一伸手像意外似的拦了一下,防止孩子摔倒。
孩子扬起满是伤痕的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易安歌也低头看他,两个人对望,易安歌被孩子眼中毫无波澜的冰冷的神色惊了一下,半晌才放下拦着他的手。
孩子迅速低下头,回到角落里重新蹲下。
易安歌却捏了捏手指,说,“他在发烧。”
孩童细嫩皮肤的温度高得吓人,光是摸到手臂就已经很明显了,也不知道到底烧到了多少度。
杨靖冷哼一声,“烧着吧,又不可能给他批医生。”
“他这么小,会烧死吧,”易安歌有些困扰地小声说,“咱不是就这一个俘虏吗?”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杨靖用力啧了一声,挠挠头,“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说着就出了门,也不知是信任易安歌还是怎样,连门都不带上,大咧咧地就那么敞着。
听着他的脚步声,易安歌确认他走远了,立即在孩子面前蹲下,轻轻拍了拍他,唤道,“景嵘?”
小景嵘慢慢抬起头,用一种迷茫又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易安歌苦笑一下,“我是来帮你的。”
小景嵘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句什么。靠得近,易安歌看清了,他问的是,“爸爸?”
易安歌摇摇头,“不是他。是我自己……算了这个不说了,总之,我会帮你,我保证。”
他快速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走廊,确信没有人在,低声说,“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小景嵘看了他半天,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
“疼。”
他声音很细,完全听不出长大后的那种威严庄重的样子,更像是个普通孩子了。他伸出手,挽起袖管,给易安歌看身上的伤。青紫色的淤伤在黑暗中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但易安歌知道,这样的伤痛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是多严重的一件事。
易安歌握了握他的小手,几乎不敢用力道,生怕一用力就将那如同细嫩柳枝般的手臂捏断,柔声道,“我知道。乖。”
小景嵘迟疑地点点头,用眼神询问,“你要怎么帮我?”
易安歌迅速看了下四周,没看到什么能用来当武器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情急之下他只能说,“我现在要装作坏人,你等我一下,乖乖的,假装不认识我,好不好?”
如果这是个普通孩子,易安歌对他能否理解眼前的状况持怀疑态度,但这是景嵘,许是出于私心,易安歌觉得他是能够理解的。
否则也不会发烧烧到这个温度还不哭不闹,一直待在安全的角落,在有可能的时候肆机逃离。就算是大人都不一定能做得像他一样好,他很不一样,完全不像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
景嵘还没点头,杨靖跟那个士兵就回来了。易安歌起身看他们,又用余光瞄了眼景嵘,发现他已经将头埋了回去,再次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脸色都有点怪。杨靖弄了根蜡烛点起来,小小的火光跳跃着,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烟味。
“怎么了?”易安歌故作不解地问道。
杨靖和那个人都靠在墙上,掏出烟来,却没有点,只是捏在手里。杨靖说,“没事,就是队里出了点事。没医生,让那小子自己挺着吧。”
“哦。”易安歌点点头,没再纠结于请医生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