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说了五遍,他才逐渐镇定下来,走过去重新关好门。门锁有点松了,关得轻了锁头会滑出,需要用力往里推一推。睡前他已经很累了,可能是没把门关牢,它自己滑开了。
他忍不住反复将门关了两遍,又拉开,看着走廊。什么都看不清,易安歌还是对着某一处盯了好久,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质。
隔壁很安静,易安歌去检查了一下,门外没有什么异样。他将耳朵靠近门缝能听见里面唐小雪的呼吸声,确认她没事,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回到自己的卧室,即便易安歌还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重新将灯笼点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搬进这里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的状态。灯笼照着,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床铺里,昏昏欲睡却思绪万千。那时候他头一次正式与晏安见面,以为对方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厉害的人物,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几个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方启贤躲起来了,封睿会跟他在一起吗?那晏安呢?晏安是跟着封睿的吗?
到现在他都无法把晏安和封睿当成同一个个体看待。他们两个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他和晏安见面的次数没有跟封睿的多,但晏安给他留下的印象更加鲜明,反而是封睿……易安歌努力让自己回想在凯撒森林中遇到的一切,却总觉得那个封家的双胞胎弟弟除了疯狂,没有给他留下值得一叙的印象。
比起封睿,晏安跟封煜更像。至少从本质上来讲,他们都是好人。
易安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用“好人”这个词来形容什么人,这实在太笼统了。可就目前的状态而言,他觉得身边能有一切确认是好人的人,实属不易。
对方启贤,易安歌想打败他,封睿更适合交给封煜处理。而晏安,易安歌只想救他。
可救他什么呢?让他远离封睿?这根本不现实。封睿才是本体,没有留着处理掉本体还能留着分|身的道理。
易安歌在床上翻了个身。他调动自己匮乏的想象力将能用的办法想了个遍,最终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晏安。他跟晏安连朋友都算不上,也就根本没办法帮助他。
这事儿还得景嵘来。他更有经验,而且易安歌一直觉得,景嵘是比较欣赏晏安的,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承认过。
易安歌还没有无聊到会在这种事情上吃味的程度,他只是躺在床上,对如何救晏安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两个小时以后,天已经亮了。易安歌去洗了把脸,出门就碰见提着早餐走过来的景嵘。
“我猜你没睡好。”
景嵘那特有的低沉嗓音极大程度地愉悦了易安歌的耳朵。他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个满足的笑,“还好。”
“累了就去休息,你最近一直没什么精神。”
景嵘将早餐递过去,顺便在易安歌额上印下一个吻。易安歌笑着受用了,顺便抬手抱了抱他。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易安歌身子僵了僵,回过头,看到唐小雪刚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卡在一个尴尬的距离,出来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易安歌忽然知道那些跟恋人亲热时被家长抓包的孩子都是些什么心情了。他只能佯装镇定,先问景嵘,“今天什么安排?”
景嵘很平静,“我先去看看解风他们的进展,你们收拾好了,跟白自明一起过去。”
“有线索?”易安歌严肃起来。基地的人几乎都出动了,看来人面蛛在唐小雪家留下了不少信息。
“算是。”
这里说话不方便,景嵘叮嘱了两句有的没的就走了。易安歌拎着早餐去找唐小雪一起吃,可能也是大清早火气旺,凭着一股子冲劲,易安歌说,“他挺好的。”
唐小雪拿东西的手一顿,继而笑道,“看得出来。”
“你不反对吗?”易安歌叼着包子,有些疑惑,“毕竟你是我的长辈。”
唐小雪惊讶地看着他,“这……这是我说反对,就能变的事儿?”
易安歌想了想,“好像确实不是。”
“那不就行了?”唐小雪笑道,“你怎么过日子,跟我没有关系。阿光希望你好,那你就用你自己的方式好下去。”
她喝了口粥,不知是感慨还是惆怅,“我的这条命也都是偷来的,没必要说你什么。”
易安歌沉默半晌,问,“你觉得,爷爷他知道吗?”
以前在家的时候,易安歌从没有坦白过自己的x_ing向。爷爷毕竟是隔辈人,也不会说太亲密的事,好在易安歌聪明,有什么事多看两眼多听一会儿就都明白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自己无法爱上女孩子。
这种事不是学出来的,他知道自己是天生的,但他不确定其他人会不会这么想。尤其是爷爷,那时候爷爷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说。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的爷爷是十分聪明的一个人,如果说他早就看出了端倪也不是不可能。
唐小雪沉默得有些久,久到易安歌都能察觉到刻意了,才笑笑,“无论他知不知道,你都是他最疼爱的孙子。”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易安歌甘拜下风,决定暂时不再去提这事儿。
早晨的事情就像个小c-h-a曲,没多久就被抛在脑后。白自明本来准备带他们瞬移过去,临时接到景嵘的通知,让他们低调一点。易安歌和白自明无法,只能选择普通交通工具,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算得上“低调”。
进了小区没多久,易安歌就知道为什么景嵘让他们低调了。
唐小雪家门口停了两辆警车,有邻居围在外面,易安歌他们好容易才挤到前排,看见景嵘正在跟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对峙。旁边站了几个小警察,易安歌还看到了旧识,那个在人面蛛和裂缝事件中都联络过景嵘的年轻人。那人也对他有印象,背着其他人给他打了个眼色。易安歌会意,拍了拍白自明让他保护好唐小雪,自己溜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过了会儿那警察也过来了,见面就说,“怎么又是你们?”
易安歌心说我也想知道怎么又是我们,问,“你们怎么来了?有景嵘在不是吗?”
“有人报案,说这里有杀人犯,说的特别扯,”警察微微撇了撇嘴表示不满,“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得出警。那个穿制服的是我们组长,他跟你老大从以前就不对付。”
他说“你老大”的时候特别顺口,让易安歌久违地意识到景嵘是他们的头儿,不免觉得有点好笑。警察看他这么无忧无虑的样子,叹了口气,“按理说,单纯的盗窃户主有权利选择立不立案,但报案人说的是杀人犯,加上那屋子里的状态确实不一般,我们必须重视。以前我还有权利跟你们联络,也就是转移一下查案权的事儿,但现在局里不让我这么做了,你们得委屈一下,等我们查完再说。”
“怎么会这样……”
易安歌真觉得头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鬼都知道那个报案人想干什么。用报假警来牵制景嵘的时间,反正不管有没有杀人犯,光搜查线索就需要至少两天,这四十八小时都够人面蛛毒死一足球场的人了。
“你知道,自从奥克匹斯的事儿发生以后,我们这里也很难做。”
奥克匹斯的前任领导人是封睿,他以个人名义与景嵘闹翻,其实就是奥克匹斯与基地作对,结局是封睿逃跑,这两个阵营之前那点友好玻璃情早就碎成渣了。普通人类夹在中间,自然要在保证群众安全的前提下,暂时跟两方都划清界限。
易安歌拿了根烟递给警察,警察接了,放鼻子底下闻了闻,说,“这事儿没有办法,我们头儿也很无奈。你们要是想查得抓紧时间,不然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矛盾只会越来越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