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针是月赎命给他的,他知道即使他能拿到三幻璎珞也带不走,那只银针是淬了毒的,毒不致命,却能迅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他本是不想如此的,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离开寝殿,他径直向海滨去,哪里备好了船,三人早等着他的到来,他猛然感到口中一阵腥腻,血迹从唇角渗出来,他抬袖拭去,青衣上立即晕开了一篇血色,他蹙眉看了一眼,继续向等在那里的人跑去。
“寂年!”远远看到他,楚潇迎上来,“拿到了吗?”
慕寂年点点头,将手中的璎珞递给他,道:“你们快离开吧,月公子的银针只能困住岛主十二个时辰,快走!”
楚潇点点头,折身往船上走,才走了两步,便回头看向仍然停在原地的慕寂年,“寂年,你不走?”
慕寂年浅笑,道:“我拿自己和岛主换了三幻璎珞,我怎么能走呢?”
第15章 第十五章
“可是……”
“楚潇!”慕寂年打断他的话,笑意更深,却更悲伤,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你放心,岛主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们快离开这里。楚潇……别忘了我。”他松开手,转身往岛内去,转身之时,泪落下,他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见,楚潇,来生再见!
看着慕寂年在海岸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子,楚潇片刻神晃,为什么他要对说这样的话?别忘了他,怎么会忘了他呢?他说着那么沉重,又那么风轻云淡,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心疼他,第一次从他这里拿走了东西之后,心中会有负罪感,寂年……他张口想唤住他,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寂年……他默默转身,等替明如月完成了师命,我就来带你离开这里,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从你这里索取,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为难!他想,以后,绝对不会再利用他,他以他救命恩人的身份从他这里拿走的太多了,他的恩已经报尽了,他早就不欠他的了!
他上了舷舱,船扬帆起航,没入一片夜色中。
直至天色拂晓,海岸映入船上三人的眼帘,楚潇脚蹬舷栏,纵身飞上岸,船体随即靠岸。
明如月被楚潇应下舷舱,他手中握着楚潇交给他的三幻璎珞,不知为何,他没有问慕寂年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他甚至是有些害怕,他怕听到……
楚潇在在岸边伸手揽住他,“走吧!”他点点头,楚潇脚尖点地,飞身而起,月赎命紧随其后,月赎命紧随其后。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疏狂一醉”,其实拿到了三幻璎珞,现在原本应该带着它回雪域,但是明如月却觉得应该给“疏狂一醉”的清涟他们一个交代,慕寂年他付出的太多了!
“疏狂一醉”的招牌出现在他们的视界中,楚潇缓下身,落在“疏狂一醉”的楼前,三人停顿片刻进入楼内,前楼依旧是一袭白衣的千年在待客,见三人进来,他立即引过来,“爷,你们回来了,主子呢?”他向三人身后探了探,并没有见到慕寂年。
楚潇愣了一下,问:“清涟呢?”
“清涟公子在后院,爷,主子呢?”千年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楚潇带着两人直奔后院而去,将他晾在前楼。
进到后院中,一袭白衣的清涟正在摘桃树上未落的花,手中的篮已经半满,三人进来的动静惊动了他,他回首,看到三人,走进回廊中,停在三人面前,“楚公子,你们回来了,主子呢?”
楚潇看着他满怀期待的双眼,鼓起勇气告诉他,“寂年他,还在滨海岛上。”
“什么?”花篮脱手摔在地上,清涟难以置信的看着楚潇,“你把主子……留在了岛上?”
楚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不知道清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急着想去解释,“不是,是寂年,寂年说他要留在岛上,寂年说他、他用自己换了三幻璎珞,不能离开,我就……而、而且滨海岛主对寂年那么好,寂年他……”
“楚潇!”清涟吼出了声,“你怎么能把主子留在岛上?你怎么能这样对主子?主子为了你连命都不顾,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他失控地冲上去捶打他,楚潇愣住了,任由他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直到他没有了力气,跪坐在散落了一地的花瓣上。
他的反应太激烈,楚潇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连月赎命和明如月都忘了动作,等到清涟安静下来,他才继续开口,“清涟,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一定回去滨海把寂年带回……”
“等你回来!”清涟再一次嘶吼着打断他,“等你回来主子早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主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是为了等你回来,主子就不会喝那些药,宁愿让自己生不如死的活着,就是为了等你回来,再见你一次!”他瞪着他,“你可知道主子有多痛?你可知道碧血玉是主子保命的东西?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你从来只会利用主子,从来只会让主子伤心,楚公子,主子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遇到你!”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歇斯底里地吼着,楚潇不停的后退,直到退到了明如月的身边,“你、你说什么?”
清涟拈起一片花瓣,“楚公子,你还不明白吗?主子他爱你,从头一次见面,他的心里就只有你,否则你凭什么烧了碧春阁还能安然无恙,你凭什么带走‘疏狂一醉’的头牌?你凭什么……能拿走主子保命的碧血玉!”
楚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慕寂年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爱他?他一直以为他是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他怎么会想到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他?他从未叫他知道过,哪怕只是表现出来。
“主子爱的讳莫如深。”清涟缓缓起身,正视着楚潇,“他怕你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后就再也不会来,所以他从来都不敢表露心意,所以就算是他再舍不得,你要离开他也从来都不会挽留,所以就算你要碧血玉,他也没有半分犹豫就给了你!”他字字诛心,“主子身中蛊毒,体内的蛊虫一直靠碧血玉压制,一旦失去它,主子七日内必毙命,主子不怕死,主子说过,如果不是你救了他,他早就死了,可他不甘心,他还想见你,所以就用毒虫入药,保他不死,就算是每日夜里都要受百毒侵心之苦,他也心甘情愿,可即便是这样,也只能保他半年,你走后的一百五十二天,你可知道主子过得有多苦?”
楚潇直直地看着前方,“寂年,寂年何以至此?”
清涟双眸中噙满了泪,“楚公子,你可知道这‘疏狂一醉’为何叫‘疏狂一醉’?”
楚潇摇摇头,清涟苦笑着勾起唇角,“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楚潇不住的摇头,突然放声大笑,“疏狂一醉!好一个‘拟把疏狂图一醉’,寂年,你何以至此!”他笑着,猛地冲出后院,他要回滨海,他要去带回慕寂年!
风掠过耳畔,呼啸而过,他终于明白慕寂年那日的所为,是他太蠢!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看到慕寂年的背影,他为什么会那么心疼。他不知道,也无法想象!这三年来,除非有求于他,否则他都想不起还有这位“江湖朋友”,可是他慕寂年,该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他吧!
他太傻了,怎么会傻到爱上自己?如果清涟不说,这辈子他都不会知道,他这样的默默付出,太不值得了!
楚潇加快速度,直达海岸,使出那招“冷月穿云”,纵横海峡,长驱直入往海岛飞去,海面上一片平静,他几乎内力耗尽,险些摔进海中,海岛近在眼前,然而海浪翻涌,地动山摇,他在海水中挣扎,挣扎着上了不断滚落山石,不断崩催的海岛。
岛上的碧瓦飞檐,毁于一旦,落花梅树连根翻起,岛震愈发剧烈,楚潇摇晃着保持平稳起身,岛体像是在往下沉岛内一片狼藉。这是怎么回事?他来不及思考,一道海浪拍上岛来,楚潇闪身避过,直奔岛峰。
正殿坚固,尚未坍塌,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他迅速转身朝寝殿去。
一袭青衣的慕寂年孑立在床榻边,床榻上的岛主不省人事,楚潇冲进寝殿的时候,正见他躺在岛主身侧,环住那个男人。
“寂年!”楚潇欣喜的唤着他,还好,他还没事。
慕寂年抬眸,错愕地看向他,“楚潇?”
“我来带你离开这里。”楚潇满心以为他会乖乖起身和他一起离开,然而这句话出口,却只换来他的浅笑摇首,他躺在岛主的身边没有动,双眸失色,他知道定是清涟告诉了楚潇,他才回到这里,他知道,他是在可怜他,可怜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可怜他做了这些年的傻瓜!
楚潇诧异,“寂年?”岛震一刻都没有停歇,他站立不稳,单膝着地,跪立下来,急切的唤着他的名字。
“你走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人。”慕寂年对他下逐客令,一语出口,他一阵苦笑,三年了,每每只要楚潇来到他身边,他都希望他能多留一刻,哪怕只是一刻钟,可现在他却要赶他走,慕寂年,你可觉得今日的情形太讽刺?
楚潇扶着床榻的边沿拉住他的手摇头,他将他葇夷般得手紧紧攥住,“寂年,别这样,我带你离开这里,跟我走,好不好?”
慕寂年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哄自己,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坚定到几乎让他动摇,可他不能,他也不愿在沉沦,他拼尽全力抽出被他禁锢住的手,决绝的摇头。他爱得卑微,可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楚潇来可怜他,他不要他的施舍,施舍给他这一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