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震怒道:“事情还未说清楚,你们便想离开?”
傅其宗皱了皱眉:“有什么不清楚的?只一句,我们问心无愧。”
穆震双目赤红:“你们既都问心无愧,怎的不敢抬我大哥棺椁……”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声脆响打断了。原来是孙妙仙出手如电,十成力道运在一双素手上,登时将穆震抽了个七荤八素。孙妙仙气得浑身发抖:“穆震,你难道要你大哥死也死得不安宁么!以后待我走了,你是不是还要挖坟鞭尸?”
穆震捂着肿得老高的脸,反倒笑了。他轻声道:“孙妙仙,你心虚什么?”
孙妙仙冷笑一声:“那是你亲哥哥,你真要想看,我还敢拦么?来人,开棺!”
她话一出口,傅其宗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非要走这一步,穆震,穆先生的棺你亲手开;穆先生的尸身不能给人看见。唉,穆乾一辈子英雄了得,死后却……”
穆震扬手打断了他。他死死盯着灵堂中被抬出来的棺材,眼中几欲落泪。他咬了咬牙:“都出去。”
弟子长老们全都听他号令,鱼贯而出。很快,这院中便只剩下穆震、孙妙仙和傅其宗了。穆震走到棺椁前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棺材盖。
那里头似有一阵轻烟飞出,紧接着,顾枕澜怀里的溯源卷疯了似的叫嚣了起来。
第39章
顾枕澜万万没想到一本书居然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么一来,院中本来剑拔弩张的三人同时注意到了他这边。穆震手疾眼快,登时一掌将穆乾的棺材盖推了回去,怒喝道:“什么人在那边鬼鬼祟祟!”
泄露了踪迹的顾枕澜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树上飘然而下。穆震一见居然有人真的躲在他哥哥的灵堂里,顿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提剑便刺了过去。顾枕澜连忙侧着踏出半步,躲开他的剑,口中道:“误会,我只不过是为祭拜故人而来。”
孙妙仙也已经提剑赶到,她闻言冷笑了一声:“我夫君可没有你这样的故人,偷偷摸摸地跑到别人家里来!”
“哎,弟妹啊,这你可就误会了。”顾枕澜手里拿着跟树枝子,一招就将他们两个的剑都按住了。
孙妙仙只觉得自剑尖上传过来的力道重逾千斤,自己的剑非但抽不出,而且还有些拿不住了,不由得又惊又怒。倒是穆震仔细瞧了瞧,不甚确定地问道:“你是天机山的那位……”
顾枕澜一笑:“是,天机山,顾枕澜。”
穆震是见过顾枕澜的,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果然没错。而理应没有见过顾枕澜的孙妙仙却也缓了缓脸色:“你便是顾掌门么?夫君他时常提起你。”
顾枕澜含蓄地点了点头:“穆乾是个英雄。”
孙妙仙的眼圈顿时红了,手中的剑也扔在了地上。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傅其宗皱了皱眉,对孙妙仙道:“师妹,你认得这人么?”
孙妙仙摇了摇头:“不曾谋面,但夫君经常提起顾掌门,言语间很是敬佩的。”
傅其宗微微颔首,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是顾掌门跟咱们阿震似乎却是旧识呢。”
穆震方才平和了没一会儿功夫的脸上顿时又扬起了怒意,他厉声斥道:“姓傅的,你少在我穆家挑拨离间!”
傅其宗也不生气,反唇相讥:“你倒是善变,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师妹便又成了你们穆家人了?还是你请了个撑腰的,便能有恃无恐地欺她孤寡了?”
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的穆震现在倒是出奇的冷静,他淡淡扫了傅其宗一眼,道:“她本来也是我们穆家人;只不过现在我长兄老友在此,便不怕你兴风作浪了罢了。”
说罢,他转向孙妙仙道:“这人是天机山掌门,与我大哥又是旧识,威望资历都有。你若是也信得过他,不如便请他当个见证,如何?”
孙妙仙尚未答话,傅其宗便冷笑了一声:“二爷打得好一副算盘!寻个旧友给你做见证,你的‘公道’是有了,那我师妹的‘公道’又找谁讨去?”
说罢,他又对孙妙仙道:“你可别傻,让人合伙算计了都不知道!”
孙妙仙看起来有些犹豫:“可是夫君生前确是提起过这位顾掌门,而且他跟二叔也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傅其宗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说是一面之缘你便信了?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再说东海穆家何其难寻,若是没有人带着他,他自己找得到这地方来?”
顾枕澜忍不住皱了皱眉,道:“这位道友,我不过前来祭拜故人,甚至连见证一事都没有应下,你便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泼脏水,这可不厚道吧?穆家确实不好找,我也确实是给人带过来的,只不过与穆二爷无关。”
傅其宗挑了挑眉:“哦?那可巧了。”言语间显然是不信。
顾枕澜嗤了一声:“说来是巧,你们穆家满世界寻千年蛇妖的内丹给我那老友医病,恰好我刚杀了一条巴蛇,被你家弟子纠缠不休,这才给带了来。”
这下不仅傅其宗,连穆震都有些诧异:“我家弟子?我家什么样的弟子有这样的本事,能将你绑来?”
顾枕澜不欲多解释,只道:“说来话长,夜路走多了也能撞见鬼,你家弟子赶的时候好呗。”
他见傅其宗还欲再辩,赶紧赶在他前头开了口:“你若是不信,大可叫他家弟子来问一问。”
傅其宗与孙妙仙对视了一眼,孙妙仙便唤了管家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不多时,前些日子带顾枕澜回山庄的那一组青衣弟子就被叫了来。他们辈分太小,很少有机会来内院,此时被叫了来真是各有各的懵懂,压根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孙妙仙便问顾枕澜道:“您仔细看看,对您无礼的可是这几个不肖子?”
顾枕澜微笑道:“不错。”
她又问为首的那名青衣弟子:“这位前辈可是你们带回山庄的?一同来的还有何人?”
那孩子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正是弟子。与这位前辈同来的,还有他一个徒弟,年纪与我们相仿。”
孙妙仙见他二人的话全都对得上,而且这小弟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便信了八、九分。她正要再问,穆震却在一旁笑了起来:“大嫂,如果我没认错,这几个孩子应当是十年前你的亲传弟子收的徒弟,与我可没有干系。”
整个晚上,穆震终于在他们师兄妹面前扳回了一城,心情十分愉悦。孙妙仙倒还好说,傅其宗却有点见不得他这副得意的样子,脸色难看极了。穆震重新遣退了闲杂人等,对孙妙仙正色道:“来龙去脉也问得明白了,这回你可放心让顾掌门当这个见证了?”
孙妙仙微微颔首:“若是顾掌门愿意,我自然信得过他。”
说完,他们二人一同殷切地看向顾枕澜。
顾枕澜略一思忖,心道自己要寻的东西还没个着落,左右还得在这穆家山庄待上一段时间,不如就借了这个正大光明的由头。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荣幸之至。”
穆震和孙妙仙一派皆大欢喜,只有傅其宗y-in沉着连,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个小c-h-a曲就算是略过了,有了公证,孙妙仙和穆震便要接着开棺,被顾枕澜拦下了:“惊扰死者已是大不敬,难道再不讲究个良辰吉时么?我看今日便算了,还是等准备充足了再做打算的好。”
第40章
其实顾枕澜的心中还另有打算。他怀中的溯源卷一靠近穆乾的棺椁便躁动得紧,他还未弄清楚其中缘由,不好妄动。毕竟他来穆家是来求人的,怎好节外生枝呢?
顾枕澜暗自决定等到开棺的那一天,暂且将溯源卷交给阿霁保管。
而穆震和孙妙仙,都因为要惊扰穆乾而于心有愧,对顾枕澜这番逝者为大的说辞自然是遵从的。于是三人一拍即合,又细细商定了细节,决定另卜良辰吉时,再来开棺。一切都说定之后已是后半夜到了,穆震便让人安排顾枕澜去休息。
他这一回自然是不用住柴房了。穆震给他们师徒安排了最好的客房,听说顾枕澜还带了灵宠,便索x_ing将整个院子都给了他们。那院落又宽敞又安静,顾静翕想在里头打滚都没问题。
穆震和孙妙仙还要守在灵堂相互折磨,只好由傅其宗将顾枕澜带到客房去。
说实话,顾枕澜有些摸不透傅其宗这个人。说他不通人情吧,他一张利口字字见血将穆震辩得哑口无言;说他圆滑吧,他却又对他惹不起的顾枕澜抱着莫名的敌意。比如现在,傅其宗只管走在前头,一路上话也没说一句,那样子活像顾枕澜欠了他二百吊钱。
二百吊钱的债主大人只把顾枕澜送到院门口便一言不发地告辞了。顾枕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背影片刻,忽然变脸似的喜笑颜开起来:“阿霁,师父回来啦。”
顾枕澜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物体便朝他怀里砸了过来。顾枕澜连忙后退两步接住它,口中道:“哎呦,几个时辰没见,你怎么好像又重了?”
顾静翕还没有长到会介意体重的年纪,它只管把一颗毛头往顾枕澜颈子上蹭,天知道它这大半夜是怎么担惊受怕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