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目瞪口呆:“你你你、连师叔!你们……不是?”
尽管阿霁这话语无伦次的,但是苏临渊还是听懂了。他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不是,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我刚才……是情不自禁,唐突了他;我不怕别人说我欺师灭祖,我只是怕他知道了,就再也不理我了。”
那一句“一厢情愿”,很是触动了阿霁的心思。他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跟苏临渊一样失落了。阿霁试探地问道:“那你是准备永远都不让他知道了吗?”
有那么一刻,阿霁无比清晰地体会到了“同病相怜”这个词的含义。他们各自怀着一份不敢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也许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阿霁同情他,也同情自己。
苏临渊却笑了:“那自然不会,如果他永远不知道,我岂不是要永远这么偷偷摸摸下去?”
阿霁顿时瞪大了眼睛。
苏临渊揉了把他的头发:“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必得叫他知道的。否则我这一生啊,枉怀情深似海,却除了感动自己之外,毫无意义。”
说着,他揶揄地瞥了阿霁一眼,道:“你问的这么详细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取经么?”
阿霁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飞快低下头,以掩饰自己不争气地变得通红的脸颊。可苏临渊何等机敏,只一眼便瞥见了端倪。他低声笑道:“不会吧,小阿霁也动了凡心么?”
阿霁毫无底气地反驳道:“师兄不要乱说。”
苏临渊眼睛一亮,登时将自己的烦恼抛诸脑后,不依不饶地问道:“乱说?我行走江湖这些年,你这种凡事写在脸上的小雏鸟,我十只有九只都不会看错!有心上人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虽说你年纪尚幼,可放在凡人里,大概也已经为人父了。跟我说说你那心上人吧,不会是……”
阿霁心里有鬼,赶紧矢口否认:“不是!”
苏临渊狐狸似的摸了摸下巴,暗忖,阿霁何必将这秘密捂得这样严实?
弄得他愈发好奇地琢磨起对方的身份来。
天机山上统共就只有他们师徒两个,而阿霁一直跟在顾枕澜身边,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外人。那么,难道说——
苏临渊促狭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惊叹道:“壮士啊。”
阿霁的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他不想再同他深谈,硬生生地掰回了之前的话题:“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成熟的时机’永远都不会有呢?”
苏临渊一笑:“那有什么?没有时机就去创造时机啊,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么?阿霁心跳如鼓——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苏临渊说动了心。要不要试试看,若是真的有万一呢?严防死守的闸门一旦开启,那诱惑就绝了堤。然而事实是他并没有多少想入非非的功夫,小院的门被突兀地推开,一个穿着叶家弟子服饰的青年急匆匆地说道:“连凤楼连师叔可在这里?我家师祖有急事请他一叙。”
第6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连凤楼根本还没醒过来, 怎么能赴叶龟龄的邀约?苏临渊皱了皱眉,叶老爷子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他明知连凤楼受伤,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万不会开这个口。
可是叶龟龄尚在,叶家能出什么事?
苏临渊百思不解,摇了摇头:“这恐怕不成。前辈伤重, 至今未醒。”
那弟子看起来便有些为难:“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临渊道:“你先别急,叶老爷子还在,谁敢在叶家撒野?不如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用不着我师父亲自过去。”
阿霁忍不住诡异地打量了苏临渊一眼,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毫无压力地说出“师父”两个字的。
叶家那小弟子大概也是抱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无奈道:“那行, 我便先跟你说一说。只是我辈分小,所知的事情也不过皮毛, 说得不对师兄也莫要见怪。”
小弟子叹了口气:“今天一早,几位前辈和师兄带回了引魂丹,我们全家上下都很高兴。长老们拿了顾前辈送来的引魂丹去救鹤年师兄,师祖将他请到内室长谈。本来相安无事的, 直到刚才……”
阿霁一听此事竟好像与师父有关,忙竖起耳朵,紧张地盯着那小弟子。小弟子被他看得直发毛,忙道:“师兄别急, 现在谁也没事,只不过起了些冲突而已。”
苏临渊忙问道:“冲突?是顾前辈和老爷子吗?怎会如此?”
小弟子连连摆手:“不是的,顾掌门同师祖是老交情了,从没红过脸。何况今日他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师祖和长老们怎会和他起冲突?”
苏临渊松了口气,又安慰阿霁道:“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在叶家,老爷子不发话,没人敢为难你师父。”
阿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小弟子便继续道:“师兄误会了,叶家上下皆对顾掌门感激有加,谁会为难他?与顾掌门起冲突的,乃是另一位贵客。那位前辈脾气不太好,我家师祖也拿他没办法,这才遣我赶紧来请连师叔的。”
叶龟龄都拿他没有办法的贵客,这等身份的活人屈指可数。而叶老爷子急着找连凤楼,大抵也是因为此人与他关系匪浅的缘故。这么一想,那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苏临渊猜测地问道: “那位贵客可是位道长?”
小弟子连连点头:“师祖的至交、毓秀山庄的那位真人就是了。”
阿霁因为之前那些事,对毓秀山庄素无好感:能教得出三才子那样无耻之徒的师父,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他开始难以遏止地担心起顾枕澜的处境来。
苏临渊大概清楚天机山和毓秀山庄的过节,而且猜得到观善真人一定已经跟顾枕澜起了冲突,叶龟龄都调停不得。可是现在连凤楼人事不省,又怎么帮得上忙呢?
苏临渊思索再三,对那小弟子说道:“这样吧,我先代师父去一趟,劳烦你在这里等一等,如果我师父醒来没有大碍了,你便对他提一提这事。”
说罢,苏临渊安慰地拍了拍阿霁的肩:“没事的,我跟你过去看一眼。”
观善真人百年不出毓秀山庄,此次来叶家,自然也是为了老友长孙的婚礼。恰好,叶龟龄因为叶鹤年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观善真人便没有打搅他,而是先去找了被自己派出来的两名弟子。
结果,他发现出门时候好好的两个人,现在还剩了一个半——躺在床上的裴东行,模样凄惨极了。
然后几乎毫发无伤的陆西城毫无悬念地被殃及了池鱼。观善真人一怒之下,二话不说就把他轰回山庄闭关思过去了。
……陆某人暗自表示求之不得。
陆西城走后,观善真人干脆利落地救醒了裴东行。裴东行一见师父,犹如归家的幼儿,说起他在杜九封地宫中受伤的事,声(颠)泪(倒)俱(是)下(非)地将连凤楼、顾枕澜甚至是陆西城挨个控诉了一遍。
观善真人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宿前辈,其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道德污点,唯一比较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护短。在听了裴东行的控诉之后,他琢磨着陆西城已经被自己打发走了,连凤楼是他一向欣赏疼爱的,那么算账就只能找顾枕澜了。
却说在叶龟龄的书房里,观善真人和顾枕澜一左一右地坐在主位的叶老爷子手边,相互不肯多看对方一眼。
一个老友,一位恩公,谁也不肯退让一步,真叫叶龟龄左右为难。老爷子悄悄擦了把汗,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伤了和气?”
观善真人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冷笑了一声:“我大弟子险些被他害死,我做师父的来讨个说法、求个公正,有什么不对?”
顾枕澜皮笑r_ou_不笑:“前辈听人一面之词,早已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是晚辈的不是,还有什么‘公正’可言?”
叶龟龄一看这二人好不容易坐了没有一柱香的功夫,就又要掐起来,连忙左右安抚,心里则认真考虑起定一条“毓秀山庄与天机山不得同日为客”之类的家规。
正在这时,苏临渊带着阿霁到了。
阿霁心焦得不行,除了师父谁也看不见了。他将顾枕澜打量了个遍,确认了他确实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规矩地站在了师父身后。
苏临渊则对观善真人施了个全礼,观善真人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是你?”
观善真人对他的态度,跟此前的陆西城如出一辙:隐白堂的弃徒,还要成日里赖着连凤楼,八成别有用心。
苏临渊暗自叹了口气。想来自己还是连凤楼的得意门生时,观善真人也曾爱屋及乌地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还夸赞过他“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话。而现在,今非昔比,他赶鸭子上架似的贸然前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
不过,苏临渊人已经来了,就算无功而返,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对观善真人道:“前辈,您若是为了地宫中发生的那事而来,可否听我一言?”
观善真人毕竟自持身份,不好亲自跟个毛头小子置气,于是他哼了一声,道:“你说。”
苏临渊恭敬地拱了拱手:“是。”
于是苏临渊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尤其是最后连凤楼和裴东行双双重伤究竟是因为什么,条理分明逻辑清楚,跟某人那一番颠三倒四的抒情一比,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