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张至喜之後,他把家也一并搬了。龙绯红一个星期前从香港回来,张罗古董行开张和搬家的事。
郭倾云其实不准备这麽早搬,新家离学校和公司都太远,而且郭清河连着病了三次,三个星期之内。
郭倾云坚决认为上次国庆节去看病遇到的医生是个庸医,耽搁了妹妹的病情。清河吃了药後不但没好转,反而病情加重,半夜里他带她再去挂急诊,急诊医生诊断为肺炎,连着挂了一星期盐水後不咳了,然後去学校才上了一天课,半夜里又发了高烧。这样反复到第三次,他决定不能再看西医,得看中医。
郭倾云这人受过高等教育,与人和气,尤有风度。但凡事和妹妹有关,他偏执起来就近乎不讲理。第一个医生没给挂水,他认为人家是庸医,第二个医生给挂了一周盐水,他又有了疑问。
“我妹妹在香港时生病吃药就好了,为什麽到上海来挂了那麽多天盐水还好不了?”他质问医生。
人家医生建议再挂几天盐水,稳定下病情,他又说,“新加坡的医生根本不主张挂盐水,你的水平是不是有问题?”
充当司机送他们来医院的Anthony看不过眼,劝他,“要不让医生开点增加免疫力的药,让清河提高点抵抗力?”
郭倾云以为笑话,他从香港买来的印尼顶级官燕清河一天吃一两是当饭吃的,说到增加免疫力抵抗力,燕窝不比西药强百倍?
Anthony没办法了,倪阿姨来出主意,“要不,让老中医把把脉,调理调理?”
就是这个法了,倪阿姨从邻居的亲戚的邻居的亲戚那里打听来个名老中医,老中医是无锡人,每周六上午在上海出诊,专看反复呼吸道感染和抵抗力低下,一次就看二十个号,没排上号的只能下周六乘早。
那天龙绯红刚好回上海,前一天晚上郭倾云跟龙绯红商量,让她一早去拿个老中医的号。
“给多点钱,买个号不就得了?”龙绯红惯晚上工作,当时正在赶Report,她是愈晚愈精神的那种人,早上起早是最痛苦。
“也是哦,医院门口专门有黄牛卖号的,一个八十块钱。”倪阿姨附和。郭倾云听了,也就不再多说。
周六早上,三人七点多出门,郭清河穿了毛衣毛裤,她原本就偏瘦,骨架子又小,郭倾云捏捏小人儿的臂和身子,又给添了件棉马甲。小姑娘不肯穿,才十月的天,别人只穿秋衫秋裤,她已经穿了两件毛衣两条裤子。
“小小姐,穿上吧!别再生病了,让先生省点心。”倪阿姨劝,郭清河听了乖乖地套上了马甲。
“倪阿姨,我们下午要去新房子看看,你不用做饭,早点回去。”郭倾云交代倪阿姨,倪阿姨从江北回来後提出辞工,她说自己年纪大了,儿子也毕业在家,得多照顾家里。“等小小姐身体好一点,我再走吧?”看清河生病那麽频繁,她又主动说。
人家有心,郭倾云也大度让倪阿姨没事就歇工,工钱还是照给,毕竟这点工钱比之龙绯红从香港带来新房的两个菲佣的工钱,只是个零头而已。
然後三人出门去医院,倪阿姨锁门回家。三人一到医院,吓了一跳,医院人满为患,号早发完了。
医院名叫“上海市中医门诊部”,名字听起来一般般,却是名老中医集中地,每位挂牌医生只看二十个号,求医的人凌晨四点就来排队拿号,等到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
“卖号的人说号都卖完了。”龙绯红四下问了回来。
郭倾云不信,自己又去问了圈,结果一样,黄牛说四点来排队,五点就把号都卖完了。
他脸色不好,心里懊恼昨天自己该坚持早来!
“下个星期再来好了。”龙绯红看看在车上睡过去的郭清河。
“拖一个星期病又重了。”郭倾云不死心,打算再去问一圈,但凡有个号不管是哪个医生都去看一看。
“那再去挂水,叫医生再开点药好了。”龙绯红说。
“打那麽多抗生素会残废你懂不懂!”郭倾云吼了嗓。
“哥哥?”郭清河一下被惊醒。
“清河!清河──”马路对面有个女孩招着手大叫,红灯变绿灯,她冲他们车子奔过来。
“郭──郭经理──”奔得气喘吁吁过来的是郑萍嘉。“我拿了个号,你们快进去……我先走了。”她说着塞了张纸给郭倾云,乘绿灯闪烁又转身往回跑。
“萍嘉!”郭倾云看了看纸,迈开长腿追上去。
“你四点锺来排队的?”郭倾云拉住她,这纸上印的号码是“5”,黄牛说四点拿号五点号就卖完了,那她是四点锺来排队拿的号?
“嗯……你们快进去吧!我还有事!”郑萍嘉胡乱点头,挣开他手,飞快奔开。
“号有了,那就走吧。”龙绯红牵了郭清河过马路。“哥……”郭清河回头看他,欲言又止。
昨天龙绯红进家门时郑萍嘉正烧菜,後来烧完菜郑萍嘉就走了,当晚也没住在庆春里,而龙绯红自己打电话叫的外卖,一口没吃桌上的菜。郭倾云当时在网上查老中医的资料,清河和倪阿姨在楼下,他下楼时看见倪阿姨拉着妹妹在咬耳朵。
郭倾云心里叹气,怪不得郑萍嘉叫他,“郭经理”。
有了号,进了诊室,老中医搭脉问诊也就五分锺,但等叫到号和等药材配齐花去整整一上午。郭倾云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找个座位,让妹妹坐着,他去中药房等药。
“小姑娘也看气管炎啊?”在中药房又碰见刚才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位,一个中年阿姨,特别地健谈。
“她妈早产生的她吧?肯定还是剖腹产!”阿姨又问。
郭倾云点头,他曾听佣人说剖腹产的小孩容易得气管炎,所以妹妹一出生他就有这个担心,事实上一担就担了十七年的心。
“你们俩兄妹很亲吧?”阿姨猜,得到肯定的答复後颇得意。
“你妹妹不好养。”阿姨指指鼻梁。
“小姑娘鼻梁上有青筋,老法里这样的小孩都难养,娇贵!上海话侬听得懂伐?”阿姨话多起来。
郭倾云笑笑,清河生的白,皮肤又娇嫩,仔细看,手腕和鼻梁还有额头下的微小血管都隐隐可见。
“侬结婚了伐?”人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
“侬想办法结婚前让侬妹妹身体养好点,否则侬老婆肯定伐帮侬养妹妹,一天到晚生病伊cao心也cao死忒了……我药来了,先走了。”
阿姨的药来了,终於耳根清静。
不一会儿,他的药来了,十四贴中药包了两只大包,早晚一贴,老中医说初症只开十四贴,一周後得再来搭脉换药。
郭倾云拿了药回去找人,“清河呢?”龙绯红在大厅里陪着,才打了一支电话的功夫,再转过身惊出一身汗,郭清河不见了!
“在那里!”两个人同时找到人,郭清河扶着个阿婆在不远处的厕所门口。
“你去看着她。”郭倾云一推龙绯红,郭清河已经扶着人进了厕所。
等了会儿,三个人都从里面出来。“谢谢侬,小姑娘谢谢侬,谢谢哦。”阿婆千谢万谢。
“你凶她干什麽!”郭倾云劈手就拉过妹妹,龙绯红在里面说话他在外面都听得见。
“我凶她什麽?我叫她管好自己,让你省点心,这叫凶她?”龙绯红“腾”地火大,护妹妹不是这麽护的,一模一样的话倪阿姨能说她不能说?
郭清河左看右看,那两人瞪着都不说话,“我错了,哥哥我错了……”她认错,泪珠都急出来。
“我下午有事。”龙绯红从郭倾云手上一把抓过电脑包,转身就走。
“我们回家。”郭倾云拉着郭清河也转身。
气咻咻刚回到家,电话立即就来。郭倾云到楼上去听电话,电话是牛叔打来,“呵呵,小两口吵架呀?”牛叔打趣。
和牛叔聊了会儿挂断电话,郭倾云想了想,按键写了条短讯,“绯红,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不该发脾气。”又想了想,按下“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