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睁开眼睛了,”加州清光的声音响起,“主人。”
“这称呼……清光,”醍醐京弥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你恢复记忆了?”
“是,”加州清光点了点头,“在看到你受伤之后,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很多。这次行动中,‘加州清光’的铓子又断了一次,伤到了刀栋。那个绯村剑心,相当厉害。”
池田屋事件后,佩刀加州清光本该退场,然而由于醍醐京弥的搅局,他得以在冲田总司的手上再度活跃一段时间。随着冲田总司的自我意识复苏,他潜意识对于加州清光的存在有了怀疑,这才导致他突破了记忆封锁。
醍醐京弥皱起眉头:“不能用了吗?”
“与其变成胁差,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加州清光语气平淡,“冲田君是不会用胁差的。不能用的刀,也没必要存在。”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呀,”醍醐京弥试图坐起来,“也许我可以帮忙把你的缺损部分重铸——”
“啊,别乱动啦!”加州清光手忙脚乱地扑上来,把他按回榻榻米上,“真是的,请更爱惜自己一点啊!主人也要好好保养才能一直漂漂亮亮呢!”
“我没关系,”醍醐京弥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绷带,“内部修理得差不多了。倒是你,真的不想被修理吗?”
加州清光叹了一口气,躺倒在他身侧:“当然想啊,非常想。如果当年的我有被修好的机会,一定会高兴到发出剑鸣吧?可是,已经不需要了。”
“这里是过去啊,”他顿了顿,“我得活在现在才行。”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像现在这样,能有机会和冲田君并肩作战,我已经很满足了。”
醍醐京弥怜惜地拨弄他的额发:“仅此而已吗?”
“我可是实战刀,又不是美术品,一定会在战斗中磨损,”加州清光想笑一笑,然而笑不出来,此时的表情很难看,“冲田君是人,不是刀,但他也会磨损,甚至比其他人磨损得更快,因为他生病了。”
“虽然很想陪他到最后,不过我先走一步,看不到他的死相,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样我就可以假装他还活着,抱怨他没有小心使用我。”
醍醐京弥没有说话。加州清光只是需要一个对象用来倾吐自己的感情而已。
“我以前只经历过冲田君一个主人,就喜欢他到了这个地步,”加州清光侧过脸,“还有许多老刀,经历过无数的主人,他们是怎么熬下来的呢?”
“时间会让人习惯一切。”醍醐京弥抚摸他的后颈。“你会习惯的。”
“在主人手上,我不会被磨损,不会被抛弃,但是有一天,主人也会磨损,对吧?”加州清光抓住他的手,翻过身,趴到他的上方,“请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这样当我失去你的时候,就不会像对冲田君那样,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真的是笨蛋。醍醐京弥伸手抱住他的脑袋。时间越久,感情越深。
这样下去,等到失去的时候,你的遗憾会变得更加剧烈才对。
“如果,”醍醐京弥问道,“我有办法改变总司的未来呢?”
“那倒是挺不错,”加州清光的声音闷闷的,“安定会很高兴吧。”
“我是说真的,”醍醐京弥说话的内容充满了诱惑,“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我要怎么做?”
“以后听我的指示,”醍醐京弥的眼睛里有金色的流光划过,“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63章 绯村剑心
当陆奥守吉行再度出现在醍醐京弥眼前的时候, 他惊呆了:“陆奥, 你怎么这么憔悴?!”
他这黑眼圈也太厉害了, 头巾带歪了, 衣服也皱巴巴的。
“这家伙之前一直守在你身边,”大和守安定指着他, “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去休息了一会儿, 听到你醒过来了, 又急匆匆跑过来了。”
醍醐京弥皱起眉头:“哎呀, 你怎么能这样,快去休息!”
“那是俺的台词吧!”陆奥守吉行一屁股坐到醍醐京弥铺盖旁,“你做事真的太乱来了!”
“这个嘛……”
“总之,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是吗?”
“接下来, 你不能离开俺超过两尺的距离——不, 一尺!”
“……我能拜托你,快点去海外游学吗?”
“不!”陆奥守吉行大声否决, “游学什么的可以缓一缓, 俺要好好看着你才是正经!”
哦豁。
虽然醍醐京弥嘴上说得很嫌弃, 但陆奥守吉行肯为了他背弃自己的理想留下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哎呀,”冲田总司笑眯眯地端着点心坐到另一边,“你们这是和好了啊。”
“总不能看着他去作死,”陆奥守吉行活动了一下手腕, “是俺钻了牛角尖。既然不能狠下心来不管他, 就干脆管到底!”
醍醐京弥有了不详的预感:“你所谓的管到底是指——”
“逃避从来不是办法, 一旦发现你做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我会阻止你,”陆奥守吉行咧嘴一笑,“用我的拳头!”
“……”
“反正你这么弱,”陆奥守吉行扬起头,“你打不过我!”
醍醐京弥能怎么办呢,只有微笑了。
不过,陆奥守吉行毕竟比较大大咧咧,很多事情会被他忽略掉。就算醍醐京弥当着他的面和加州清光交换情报,他大都都没法及时反应过来,别说还有透过契约密谈这种做法。压切长谷部已经在暗中拉扯出一支简单粗暴的队伍,虽然结构松散、不可信任,但也足够他利用他们在京都各处做点手脚了。
更何况,有些场合,陆奥守吉行想跟也没法跟。比如说,两周后,醍醐家有意召见这个流落在外的旁系庶流。
“不必见礼,我同意见面,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右近卫权少将醍醐忠敬愿意接见自己的远房亲戚,却没打算接见这位远房亲戚的小跟班,“你看上去不是个蠢货啊。”
醍醐忠敬已经元服加冠,是个漂亮纤细的少年,正端坐在正殿的帘幕侧面。帘幕背后就是权大纳言醍醐忠顺,但对方还没有和他直接对话的打算。
“……是不是蠢货,不是用见一面来看的吧?”
“像你这样以身犯险的家伙,就是蠢货。醍醐家的人不允许做这种蠢事。”
“老是把自己摆在安全的位置,是会错失良机的。”
“只有缺乏机会的人才会寻求机会,”醍醐忠敬才不会被一两句话说服,“我们家现在只要守成就好。”
“但恐怕,令尊并不希望仅仅是守成而已吧,”醍醐京弥摇了摇头,“他周旋在佐幕派和讨幕派之间,不就是为了有机会获得实权吗?之前那些攘夷假诏的发出,不也有令尊的手笔吗?”
“无礼的家伙!”
“不敢。”
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怎么严肃也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他虽然斥责醍醐京弥的口出狂言,却又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叹和好奇。
很显然,醍醐京弥说中了醍醐忠顺的心思。这种心思实在是一目了然,随便谁都能看出来。
“天皇被架空已有千年之久,相较武家,公家早就没了话语权,”醍醐京弥单刀直入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现在有机会重掌实权,是个人都会动心的吧?”
“而既然要掌握实权,幕府就太碍事。”
先有全国范围内的尊王攘夷,再有武家提出的公武合体。公武合体是武家幕府对公家朝廷的一种妥协。
这两种做法,都是在提高公家的地位。区别只在于,前者发展成了倒幕派,想要把幕府推翻掉,后者演变成了佐幕派,担心幕府的反弹,不敢如此过激。
醍醐忠顺表面上忠于天皇,奉承幕府,左右逢源,实际上,他是个倒幕派。
“的确,这种程度的政见,连我家的仆从都会说,”醍醐忠敬语带轻蔑,“我只是惊讶,你居然对父亲在朝廷的动作有一定了解。”
“我不想浪费时间证明自己的不同凡响,”醍醐京弥自嘲了一句,“现在的孝明天皇是食古不化的佐幕派,也很碍事,不是吗?”
虽然尊攘志士整天叫嚣尊王攘夷,可是这个王现在不乐意让他们尊,这就相当尴尬了。
醍醐忠敬脸色一变:“大胆!”
“如果说,有机会把孝明天皇逼到倒幕派这一边,”醍醐京弥自顾自地继续,“你们做不做?”
醍醐忠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把他请了出去。审神者给出的问题太惊人,一时间把这个少年吓住了。天皇是最高的象征,就算他是个花瓶,也不是哪个乡下来的家伙可以随便算计的。但他同时也很好奇审神者为何有算计天皇的底气,做事便留了三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