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管理里有一条,财务只管账,出纳只管钱,财务和出纳不可一人兼任,且账钱不经同一人手,这是最基本的公司内部控制制度。
但郭氏只有三个人,除了朱大朱二,就只有郑萍嘉一人。朱大很尽责卖力,问题是,他脑子里那套都是成年八股的,譬如从银行提钱,点钞机点过了他还不放心,非回家一张一张钞票数过来才肯锁保险柜,朱二麽,跑惯山里的人,你叫他坐办公室里十分锺屁股就坐不住了,这样一个小公司,还谈什麽账钱分立?
再说郑萍嘉,郭倾云只觉得让她在这里又做账又管钱是委屈了她,低就了她,他是想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
“你先休息,我叫Cuong给你热点牛n_ai。”郭倾云陪龙绯红坐电梯到地下一层,再转乘另一辆专属电梯上四楼的卧室。
“我有点事要做,最多半小时,一定上来陪你。”他再跟她商量,这些天他几乎一步都不能走开,连会客户都安排在会所提供的专用会客室里,因为龙绯红不知哪个人说的,说怀孕前三个月父母多陪伴宝宝,生出的宝宝就会和父母长得象,她心心念念要个女儿,女儿长相不用象她,要跟郭倾云象!
“萍嘉,晚一点走,我有点事跟你谈。”郭倾云从正门再进,老朱听他的,把钱一沓沓都码进了保险柜里,一万一沓,五百万就是五百沓,连取五天,两千五百万就是两千五百沓人民币,好算得很嘛!
“一九八七一零……零一……嗳萍嘉,什麽码?”老朱连保险柜密码都问郑萍嘉。
“一九八七一零零三!”郑萍嘉边跟郭倾云上二楼边回答。
哎!这个老朱,他买保险公司箱时设了妹妹的生日做初始密码,让老朱用时改个密码都没改!财务保险箱是公司机密好不好,你这个总经理不会用电脑,那就用笔记本子上,用脑子记心里,这事也让郑萍嘉管,真是难怪龙绯红要骂人。
“你坐,喝什麽?”他办公室里有只保鲜冰箱,定期更新装了不少软饮料招待女x_ing客户,当然,经常光顾的还有他妹妹。
“菊花茶。”郑萍嘉要了盒菊花茶。
“今天晚上不上课吗?上次我看你在读中级口译,考出了吗?”
郭倾云找了个话题,因为公司事不多,古董方面的业务都停了、高级物业买进卖出由他做、间或一月办一场工艺品展览发布会也是龙绯红动用龙通的人力和资源,郑萍嘉只管现金进出和编制报表,现金进出的活不少,主要是因为物业买卖钱款数目大,定金动辙上百万,郑萍嘉去银行小鹿就当司机兼保镖,平时没事时,她看英语中级口译的书,小鹿不许无术虽不学无术,香港人英语口语还是有优势的,有时还帮她练同声。
没想到郑萍嘉也冲口而出,“今天下午清河打电话过来,你不在,我就替你接了!”
“她说什麽?我明天去学校接她。”郭倾云一激动,把盒菊花茶捏得“噗”声茶水从盒盖上喷出来,“对不起!对不起!”两个人手忙脚乱,“蹭”“蹭”“蹭”狂抽纸巾,他忙着擦桌子收文件郑萍嘉给他擦衬衫胸口上的茶水。
“清河说,她周末不回来了。”乘这功夫郑萍嘉赶紧小声说。
什麽……郭倾云僵了动作。
“下星期全市高一学生会考,考五门课,一天一门,高一的学生都放课,参加考试。清河的国籍不是中国,所以不需要考。正好市里面负责s_h_è 击比赛的领导和教练给她安排了强化训练,训练一星期,白天晚上都要训。她打电话来说,明天上好课,体校的教练接她住那边的宿舍,下星期就不回来了,住在那里训练方便。”
“你明天有空吗?”郑萍嘉说了半天,发现郭倾云手撑了桌子,一言不发。
“我叫她今天回来,星期一再去,她不肯,她说……反正你们也不要她……我觉得你要是有空明天去看看她吧……”
“萍嘉。”郭倾云打断她。
“我有事跟你谈,清河我再跟她联络。”他把话语主导收回来。
“可是……哦。”郑萍嘉走去办公桌对面,端端正正坐下。
郭倾云要谈的,一两个月前就已经跟她谈过。那时他从香港回来,知道郑萍嘉辞了英国检验检疫局的公司到他这里来,他跟她谈过一次,谈的是前途和个人发展,他这个公司,说穿了就是家房产公司,他擅长做房产,出手快,转手亦快,公司一个月的毛利能从十几万至上百、数百万不定,但这对於在公司里打工的郑萍嘉而言,她能学到什麽?比起在IKEA,可能学的1/10都不到!
上一次谈,郑萍嘉斩钉截铁说,工作发展她会自己考虑,她想在郭氏做下去,如果哪里做得不好,请老板指正,并给她机会。
郑萍嘉的x_ing情郭倾云也算有点摸着了,那时还在IKEA,她做Anthony的助理,正对她的会计专业,而且秘书、助理这一行,尤其看Boss的份量,Anthony是Ken任期满後最有希望升任总经理的人选,就因为他加班出差没法照顾妹妹不得不提出辞职,她立即申请调来电脑部当他的秘书,而且态度坚决,他劝了句反被她板着脸顶回去。
他一直感觉,郑萍嘉对他怀着感激太多,无论是分担他工作上的压力,还是帮他照顾清河悉心,他甚至相信,郑萍嘉在他的小公司里做财务做出纳做行政,甚至连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她都毫无怨言地去做,那是因为郑家外婆去世时他帮了她一把,她想报答自己。
“你想报答我,可其实我不需要你的报答,而且,你在这里做事,会做牢的。”
办公室里静了许久,他突然抛出句话。
这句话让郑萍嘉惊得一下抬头,“郭氏的生意不正,我想你应该知道了──”郭倾云没看她,紧接着说。
他之所以停了古董的生意,是因为他隐约觉察到了朱二收来的古物来路不正。譬如去年朱二在四川鬼阳山弄来的整幅汉墓刻画墙砖就露了馅,中国法律有明确的法律法规,古代墓x_u_e不是不能挖,而是国家组织挖掘,那叫“考古”,私人挖掘,那叫“盗墓”。既然是国家“考古”,汉墓坟砖怎麽能被朱二收着?如果是私人挖掘,而且把汉墓里整幅刻画墙砖完好无损地弄下来,那就是盗墓行为,而且还非一个有专业设备、专业人才的“盗墓集团”不能做到,那麽朱二跟所谓的“盗墓集团”是什麽关系?郭氏从前那些生意里,多少是盗墓来的国宝、或是文物?
停下古董生意後,郭倾云把朱二找来,尽他所有,他把能支配的存款,包括手头上的港股沪股,分了一半给朱二。
“我知道你也不是静得下来的人,你喜欢搓小麻将我不反对,但这钱不是给你玩麻将的。你经常跑山里,喜欢去那种人爬不上去鸟飞不过的地方呆着,这爱好挺有趣,我感兴趣,但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去。这样,我投资你办家野外生存营,买装备、开办事处、举办组织活动,这就是第一笔启动资金,以後赢利得靠你,你看怎麽样?”
郭倾云换了个方式跟朱二做了个约定。
朱二是聪明人,也是爽快人。郭倾云不愿意做那种生意,他看出来了。但他挺感动,这天下没多少人肯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拗成两半,放到他面前,说“犯事的勾当你别做了!这钱给你养老!”
二十年前,当“郭氏古董行”还叫“朱氏古董行”时,他哥跟郭倾云一样,看出他带回来的东西是古墓里的明器,但他哥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跟他说,“你要小心,弄不来就别硬弄,咱一年做一两笔就发了。”
他哥都舍不得不要那钱,可郭倾云舍得,相反,他分一半钱给他,要他收手。
“股票那东西我搞不懂,什麽熊啦牛啦大小非的,这玩意我不要!钱我也要不了那麽多,我拿个整数,先去转圈,看看有啥可做!”
朱二就拿了十万块钱,第二天就不见了人影。过了十天半月来了封信,信里就一张照片,“老板,两万块花掉啦!”朱二歪歪扭扭的字写在照片的反面,照片的正面,一排十几个孩子和两个老师簇拥着朱二站在一幢平房楼前,楼还建了一半,一块木头牌子立在他们脚下,上面写着:“金牛山小学”。
这段事郭倾云隐去了一半,告诉了郑萍嘉前半段。“我让朱二去山里避避风头,过一两年卖出去的东西都流到海外去了再叫他回来。”
“这几天老朱提那麽多钱,你没觉得不对吗?”
见郑萍嘉有话要说,郭倾云举了举手,不让她c-h-a话,自己继续说下去。
“你也经手过几笔物业交易了,首付、房款、尾款,我从来都是让你银行转帐的,就算是跨行,也是开张现金本票再存另一家银行去,你有见我要你们提几千万人民币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