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棠差点咬碎牙龈还是没能忍住,暴跳而起眸中燃着怒焰给了徐灿那混小子狠狠一拳,破空冽风带着虎啸龙吟的凌厉之势。
他被如何指摘都能勉强忍受,可只有爹,只有那人,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玷污。
谁也不能!
“嗷啊!!——”
徐灿被一拳打肿了眼睛,捂着半边脸躺倒在地,哀嚎连叫。
而袁小棠两腿酸软尚未恢复过来,打了一拳后就行动一滞,被迫顿在了原地,面色郁郁。
王通在台上急得不成样子,“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朝季鹰作了作揖,焦切万分,“当着指挥使的面,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季鹰将一切收入眼底却未曾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几声,笑意在喉口滚过带着些许j-ian诈和诡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摇着头,指了指场下乱成一团的北镇抚司锦衣卫们,对着身旁的亲信说道,“你们看看,贼还没个影呢,自己人就先动上手。”
他仿佛乐得如此,笑中带着鄙夷和漠然,罢了拂袖令道,“北镇抚司护卫皇宫不利,全体罚俸一年,皇城重地——交由南镇抚司值守,即日换防!”
“至于你们两个嘛……”看着被抓上台来的袁小棠不耐挣脱了他人的禁锢,季鹰话语一顿,眸底闪现一刹幽光,“袁笑之刚愎自用,对手下不知管教放任自流,才落得如此下场。”
“什么?!”
袁小棠瞳孔睁大眉头蹙起,似是压抑着怒意。
“袁小棠,你说我该轻罚,还是重罚呢?”
季鹰把转着绿玉扳指语意冷淡,似是对二人结果如何毫不关心。
袁小棠别过脸半跪抱拳,似是不想直面季鹰,“打人是我不对,任凭发落。”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心间汹涌怎么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两眼明灿逼人,“但是刚才您说袁指挥使的话,还请大人收回!”
季鹰如何不知袁笑之对那小子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可那袁笑之何德何能,能受得他们一个两个偏爱?!
“袁笑之今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死有应得。”
季鹰沉了声,话语坚定如铁不容反驳,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他在动怒的边缘。
可袁小棠拔出了刀,带着不遗余力的维护,眉头紧拧,“季鹰,你再说一遍!”
“放肆!”两旁的亲信瞬时举起了火枪,对准袁小棠,只消一个异动就当场击毙。
【——季鹰……你再说一遍。】
记忆中,好像有谁也是这般唤着他,唇如桃夭,低语轻柔。
清辉淡水木,微风吹兰杜。
是他眼里的绝色无双。
【——季鹰……季鹰。】
……
他闭上了眼,似阖上了霜风欺雨的棺椁前尘。
牙龈都咬得隐隐作痛,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这种该死的似曾相识。
他睁开眼来时仿佛万物岑寂尘埃落定。他静静地瞥了袁小棠一眼,然后将杯中绿茶一饮而下,喉结滚动吞落无数情绪。
“鞭四十。”
“是,大人!”
袁小棠怔怔看着他,半晌沉默地闭上了嘴,一句求饶的话也未说。
两人像是在用最淋漓尽致却兵不血刃的方式互相折磨。
“季大人,袁小棠身上有伤,可否念他——”
方雨亭一跃而上跪倒在地恳切求情,被季鹰一句话打断,“求情者一并论罪。多说一字。多罚一鞭!”
袁小棠看着好端端的,哪来的伤?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这回能撑到几时。
袁小棠扬起一手,阻住了方雨亭正要说下去的话,神色凛然,“这四十鞭,我认。可是徐灿也有错,只有我一人受罚,这我不认!”
季鹰怒极反笑,“你这是在质疑我?”
“属下不敢。”
不敢?这人又怎会不敢呢?每每扬起头颅,用最倔强最发狠的眼神盯着他,艳烈得很,也决绝得很,似是从来不斗争到底不罢休。
他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季鹰暗了眸。
“指挥使,小棠尚且年幼,饶了他这一回吧。”一旁的王通左右为难,只好小心翼翼出语,“而且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好……犯了众怒啊!”
季鹰冷冷瞥了他一眼,看着袁小棠,看着那与怀想之人极其相似却又极不相似的面庞,半晌终是讽笑了声,神情冷漠。
“袁小棠,脱去你的飞鱼服,摘去你的绣春刀,即日起……逐出北镇抚司!”
袁小棠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眸中隐有薄红却转瞬即逝不见温度。他闭目长吸了口气,颤抖着抬手宽衣解带一点点褪去了大红织金飞鱼罗,然后流连摩挲了好几下,才除去了腰间绣春刀,最后只剩一身素白中衣,单薄纤瘦,浮动暗香。
“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声音带着涩哑,似是万事苍茫一念悲空。
季鹰自知该满意,可心头却不知为何烦闷得很,一股郁气在胸口横冲直撞怎么也疏泄不出来,连带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他人望袁小棠的眼神也不顺眼。
他敲了敲桌子,径直起身,“袁小棠,你还有一样东西没还,跟我过来。”
袁小棠皱着眉头些许戒备地盯着他,却没想那季鹰低头在他耳旁说了句,“想知道袁笑之的消息,就别反抗我。我没那么多耐心。”
他一愣,急忙快步赶了上去,浑然未料之后等待自己的……
竟是长达数十日的监禁。
第八章
袁小棠始终不太明白自己在季鹰眼中到底是什么,也不明白那人对自己的所有好与不好,究竟是出于他自己,还是出于他母亲。
就像此刻,季鹰啪嗒一声锁上了门,将他打横抱起扔在榻上摔得七荤八素时,袁小棠刚想翻身反抗,却被那人眸底若有若无的情意怔在原地。不知那人望的,究竟是此时此刻的他,还是回忆辗转里苦求不得的另一人。
季鹰淡淡地上下扫视了只着中衣的袁小棠一眼,然后一手搭上了他肩,状似爱抚来回摩挲力道微重,袁小棠耿耿于怀着那人曾喊过的一句明心,身体从内而外发僵,诉说着明显的抗拒。“放开!”
袁小棠想打开季鹰触碰他的手,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锢于掌中无从失力。
季鹰倾身而下把他的动作按得死死的,丝毫也反抗不得,狭长眼眸冷冽而冰净,似是满意这等上位者的角度和姿态,带着极致的威压,能更好地欣赏着身下人挣扎不休的丑态。
“你不想知道袁笑之的消息?”
“你?!”
袁小棠蓦地停了下来,脸色惊疑不定,如千云浮沉。
“今早刚来的消息,司里只有我一人知晓。”
季鹰两指抓着红发把玩,神色瞧着漫不经心,仿佛袁小棠应不应他都毫不在意。
“只可惜你现在已经被逐出了北镇抚司,是个外人,无缘于此。”他说着,就好像革少年职除去锦衣卫名的那人不是自己,“如何?你陪我做个十天,我就把这消息告诉你。”
袁小棠当场震住,愕然看着季鹰,没想到平常板着张脸活像阎王爷的白毛乌鸦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他垂下眼沉思了许久,只要能找到爹,叫他或登刀山剑树地狱或堕火坑或踏黄泉路鬼门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是愿的。
他只要袁笑之回来。
别无他求。
再说……他和季鹰也不是第一次,
袁小棠劝慰着自己,抬起了头和季鹰明晃晃直视,目光坚定,“七天。我要去找人,没那么多时间。”
季鹰倒是不急,到底所有需求被拿捏在掌中的,是袁小棠不是他。
那家伙没有谈判的资格。
“二十天。”
他斩钉截铁出口,眯起了眼锋光寒恻似不容反驳。
袁小棠恨恨咬着牙,心中吞了一口又一口怨气,终究有求于人,只能极为艰难地点头,“十天……就十天!到时候你若骗我,我必杀了你。”
季鹰哼笑了声,挑起袁小棠下巴,目色里没多少温度,“就凭你?”
少年沉默了半晌,“箭在弦上便再没有后路。这一点,季大人想必比谁都明白。”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确是袁小棠会干出来的事。这点倔强倒是和他母亲如出一辙。
季鹰眸里溶了半笑,待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时,立即收敛起了所有情绪,冷冰冰的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凶煞模样。
他揉了揉袁小棠的头发,眼神淡漠,声音暗沉,“我先去办事。夜里洗罢,在榻上等我。”
袁小棠耳根泛红却依旧是一副恼怒神色,直盯着他,像只随时要张嘴咬人的幼兽。
“要滚快点滚。”
季鹰瞥了他最后一眼,起身来往外走去没再停留,关上门后似是对守在门外的仆人交代了什么,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于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