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拉了拉男子的袖子,语意委屈。
袁小棠从小被袁笑之教导不许为难女子,当即转过头朝花道常低声说,“哎,你把花灯让给她吧。”
花道常哪怕戴着面具,挑起桃花眼来神色犹有些艳丽张扬。他把银子一扔,拉过袁小棠转身就走,“这是你喜欢的,我谁也不让。”
袁小棠一时说不清心间什么滋味,“我随便选的……倒也,倒也不算十分喜欢。”
花道常原本还对手中花灯爱不释手的,听他这话皱起了眉,“难道不是因为这灯上的狐狸?”
袁小棠摸摸鼻子,转眼望天,打着哈哈,“原来是狐狸,我还以为是狗呢……”
花道常:“……”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袁小棠,“你这木桩子究竟何时才能有些情趣?”
这话听得袁小棠不解,“我要情趣做什么?”
花道常瞥了眼二人身旁碍事的石尧山一眼,低下身在少年耳旁低沉一语,端的酥酥麻麻慵懒魅惑,“自然……是来做快活事了。”
袁小棠心头一跳推开了他,半懂半不懂的强装镇静,“我现在就很快活。”
花道常听此嗤声,挑了挑眉,话语暗示x_ing十足,“花爷能让你更加快活。”
袁小棠的脸色被面具遮住看不清楚,他没再理花道常,转身和石尧山一同去河边放花灯去了,花道常看着二人背影,气定神闲一派华贵的倒是不急。
鱼儿就快上钩了,只要得到了袁小棠,天机宫宝库唾手可得。
他等了十几年,这短短几朝没什么等不住的。
放罢花灯,三人随着人流长街漫步,去了云来客栈投宿。却被告知因着花灯节一时盛况,厢房只剩两间,袁小棠看看石尧山,又看看花道常,小心翼翼地出口问道,“你俩睡……”
他这话还没问完,两人就异口同声地拒绝,“不行!”
花道常和石尧山各自抱着臂,互看了眼,就又嫌弃地转过了头去。
袁小棠:“……那我、我跟石尧山一间吧。”
他对那日的露水情缘到底还是心中有坎,跨不过去,亦不敢与花道常过多亲近。
花道常盯了袁小棠好半晌,那眼神盯得人心底发虚,明明没有怒火中烧也没有心灰意冷,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却能叫人心生波澜。彼时的袁小棠还不知,心动,则乱。心不动,则万物安。
石尧山自是没有推却,欢欢喜喜地就揽着自己的小兄弟上了楼入了屋,一番清洗后不客气地躺在床上打起呼噜睡起了大觉,不时磨牙咂嘴呓语着什么好妹妹好姐姐,也不知做了何等春光大梦。
袁小棠在床侧试着躺下,没想被石尧山一个伸手揽过,顿时浑身僵硬如同雕塑。
自从被破身后,不知是本能还是什么,他对其他男人的戒备深了许多,对待北镇抚司里平日的几个兄弟也再不能如往常一般打闹,小摸小碰的更是诸多忌惮。
他自不愿如此,哪个男儿不喜欢坦坦荡荡自然相处?可偏偏身体深处涌上的抵触叫他不得不时常防备,就像个守身的女儿家一般,让他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袁小棠左思右想的心烦意乱,一时睡不着觉,便披衣起身来,一跃飞至屋顶上打算吹吹风。
却没想在那瓦檐上,见着了出乎意料的一人。
“花道常?你怎么也在这?!”
花道常手里拿着一坛醉春风,不住往嘴里灌,见着袁小棠倒是笑了笑,晃人心神,柔和微醺的堪比春风明月。他拍了拍身侧,“坐。”
袁小棠眉头微蹙地上前坐下,“你怎么半夜不睡觉,在屋顶上喝酒?”
“那袁少侠又是为何半夜不睡觉,来屋顶上吹风?”
“我……嫌闷。”
花道常不知醉了没,转过头就往袁小棠唇上印上一吻,却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眸含星辰笑意如水,“那这样,就不闷了。”
袁小棠脑中如放烟火噼里啪啦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捂着唇明明满是怒气却偏偏面飞红霞,耳朵也晕刷了一片粉。
花道常依旧一口一口往嘴里灌着酒,仿似这样就能把心神全然充满什么都不再想。他望着碧海青天冰镜高悬,神色暗淡如覆黑云。
“小棠,你的志向是什么?”
袁小棠一愣,“我……我自然是当一名合格的锦衣卫,像爹那样匡扶社稷报效国家。”
这辈子,他心甘情愿一生追随的,也只有袁笑之一人。
那人说简单点,就是他毕生的梦。
花道常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似乎这个回答就在他意料之中。
袁小棠见他脸色郁郁,犹豫着出口,“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花道常没想袁小棠会问起这个,自嘲一笑,明明眉目飞扬却不知为何少了些许洒脱不羁,反而多了些愁思沉沉,“我只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小棠讶然出声,没察觉自己倾身时已与花道常越靠越近。
而花道常摸上那人的脸,笑意苦涩,话语如掷地震雷回响在少年耳侧。
“我啊……活不过三十岁。”
第十章
袁小棠怔怔听着花道常那语调平常的话,只觉眼前那星辰流烁的浮光夜景也如刀匕直直刺进眼底来,钻得满眶酸痛,心跳失律。
他哑着嗓子装作漫不经心问出口,“你为何这么说?”
“我自幼体弱,家父将我送予一名……药师为徒,师父观我脉象,便知我活不过三十岁。这二十几年来,要不是他用药材吊着我x_ing命……”花道常摇了摇头,又闷了口浊酒,“怕是我连弱冠都未及就已一命呜呼。”
流连欢场亦是如此,y-in阳调和以顺精气,却没想拈花拂叶的倒是得了个风流薄幸名。
袁小棠沉默了许久。
他自知二人并无牵连,他也没什么资格关心,只不过是曾经结合过的本能在不住作祟叫他亲近罢了。
“你……”袁小棠迟疑出口,一番话笨拙得不知究竟是安慰还是讽刺,“只要日后好好行善积福,上天定不会收走这命的。”
花道常听罢,嗤笑了声,一双桃花眼将挑微挑,眸光隐隐如泛凌波,“行善积福?小棠这话意思,莫不是我若还是三盗之一,便注定会被收了命早死去?”
袁小棠没想花道常这般曲解,瞪着眼一时说不出话。他曾是锦衣卫,被袁笑之一手培养大的锦衣卫,虽偶有顽劣之时,可到底还是对江湖盗贼颇有抵触,更何况是兴风作浪的三盗。
只是眼下花道常带他们入了鬼街,言行上也诸多维护,他也不好妄语指摘什么,含糊转过话题,“那你为何要做盗贼?当个正道岂不更好?”
花道常眉尖一挑,“正道所见,非黑即白,一举一动都受到拘束,必须正气凛然义大于情,哪有行盗于世逍遥天地来得自在?再说了,我等也不是‘盗贼’,而是侠盗,行事不问正邪全凭心意,二者可不能等同而论。”
袁小棠一怔,“你倒是洒脱。”
花道常一手勾过他脖子,两人顿时凑得极近,近得袁小棠能闻到那人身上醺然的酒气,能捕捉到那人温热喷洒的呼吸,能抬眼撞见……那人桃波粼粼笑意风流的多情双眸。
“毕竟也只剩几年好活,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他的声音兀自低了下来,带着某种喑哑的魅惑,两眼微眯华光流转似带邪气,“自是能快活多久……便快活多久。”
袁小棠能察觉到揽在腰上的那只手搂紧了些,花道常倾压过来的姿势和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也让他心头大感不安,不由后退了退,笑容僵硬,“那什么,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花道常却是不松手,直接将人一扯就扯进了怀里,袁小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漫天星辰自眼前急速划过,万物倒转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彻底翻覆。
他一脸茫然地枕在花道常膝上,视线里只剩下了身上人垂落长发眉飞入鬓桃眼含笑的柔情样貌,四周月影清疏花露垂枝的良辰美景都仿似在陪衬这一霎魂悸魄动心神失常。袁小棠看着那人越靠越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错觉花道常会低下头吻他。
可花道常却在即将触及那柔软双唇时停了下来,只是用手指细细地描画身下人的眉目,摩挲过每一寸眉宇每一处眼窝,指法温柔而细腻,没有多余狎昵举动。只是当他微凉的手滑落至白皙脸颊,最后流连于红润双唇时,袁小棠还是警觉地感到了不对劲。还不待挣扎,便见花道常用指腹按压过唇r_ou_,翻弄拨揉将本就经不起折腾的嫩唇玩得微肿,偏脸上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一双眼深情专注地似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袁小棠被望得心口一跳,到底还是伸出手制住了花道常,用怒意掩饰慌乱斥了句,“臭狐狸,你这是做什么?!”
“你嘴上有脏东西。”
花道常不愧是久经风月之人,说起谎话信手拈来不打Cao稿,神情镇定自若得丝毫不见心虚理亏。
袁小棠像是狐狸被烧了尾巴,耳根泛红飞快起身,扔下句“我回去睡了”就逃之夭夭。
原地一时只剩花道常,手中拿着酒壶若有所思地挑挑眉,嘴角半笑不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