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司指挥使的俸禄并不少,高城平时的开销又都从辅国公公府支出,用到钱的地方不多。不过,高城x_ing格豪爽,经常请侍卫司和紫衣营的兄弟吃饭喝酒,哪家有困难他也总接济,以他的身份去钱庄借银子,钱庄不会不给,但人家到底是商家,年终要算账。
每年一到腊月汴梁各大钱庄的掌柜会到侍卫司向高城要钱,高城拿不出钱,就把平时宋汍澜赏赐给他的东西拿去典当。当铺不敢不收,收了也不敢出手,因为高城说他会赎回来。过完年发了俸禄,高城会把当物陆续赎回,来年钱庄再来要钱,高城原物继续抵押给当铺,连箱子都不换,当铺掌柜经常在本年的当物上看到上年的封条。
今年高城在陈桥训练,掌柜们找不到他,商量再三壮胆来辅国公府要账。高明不敢禀报辅国公,私下告诉了泰安公主,公主这才知道自己儿子每年过年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依照昭国的惯例,公主封地的赋税,七成上交户部,三成归公主个人。泰山是历代皇帝封禅之地,将泰山所在地泰安府册封给公主亘古未见,宋汍澜不仅首开先河,还特敕泰安赋税七成归公主,三成上交户部。
泰安公主的钱不走辅国公府,有专人为她管理。她平时用的极少,仅有的几次大开支还是捐赠大相国寺为佛祖重塑金身。
芸嫣将钱一笔一笔说给高城听,高城从未向泰安公主要过钱,根本不晓得母亲的私库竟然如此富足。
“这也太多了”高城打断芸嫣的话,“我自己补得上,不用花母亲的钱。”
芸嫣笑道:“公子还没看自己的账本吧,您今年的亏空特别大,要是不用这笔钱,估计您连火风都得当了。”
“哪有那么多。”
“您忘了您摆的流水席”芸嫣道,“那笔开支可不小。”
高城猛拍脑门,他都把这茬事忘了。
“公主还说,狼骑到底是帮了咱,他们那边的亏空咱补。人家都是吃军饷的,没多少钱。”
牵涉到鹰锐,高城不再坚持,那场流水大宴,让他和袁朗吃尽苦头,袁朗欠官栈的钱到现在还没还。
腊月二十八,高城还上了欠钱庄的钱。鹰锐欠的钱,高城让史今去还,他怕袁朗见到他不肯要。
事实上,高城还是不了解袁朗,袁朗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临到年关,再补不上这个窟窿,他们这帮人就只能睡屋檐了。
史今送来的钱比实际欠的多,多出的钱袁朗不要,他说:“亲兄弟明算账。还清账结,其他的多一分也不要,你带回去还给高城。”
史今笑道:“还不了指挥使,这是泰安长公主的钱,我只负责送,不负责还,你要还,自己去见公主。”
袁朗彻底无语了,许三多说史今好的像菩萨,可袁朗觉得侍卫司最聪明的人就是他,每次他一张口,就说的袁朗哑口无言。泰安公主是昭国最尊贵的公主,袁朗再嚣张也不敢驳她的面子。
“好吧”袁朗无奈的说,“就当公主给我们发压岁钱了。”
“这就对了。”
宋汍澜召高城进宫是在二十九上午,高城匆匆赶到皇宫,升平楼的灯笼已焕然一新,除岁筵将在这里举行。
宋汍澜一见高城便笑骂道:“你跑哪里疯去了,两个月都没见你人影,不过年还不着家了。”
高城很久没见宋汍澜,见到他也很高兴,“我在陈桥,离舅舅不远,舅舅要是想我,我立马能回来看你。”
宋汍澜放下笔,“训练的怎么样?来,跟我说说。”
高城一口应下,将这两个月的训练一五一十的说给宋汍澜听。
宋汍澜听得认真,仔细询问了很多细节,高城知无不言,没有半点隐瞒。
“你觉得有用吗?”宋汍澜问
“有用”高城答,“燕云狼骑与戎狄交战多年,鹰锐的战术是从经验中总结出来的,针对x_ing很强。”
宋汍澜面带笑容的点点头,高城没有骗他,他说的话和宋汍澜得到的密报毫无出入,甚至更详细。
陈公公捧着托盘走进来,盘上整齐的放着三摞奏折,高城道:“舅舅,都过年了,你还批奏折。”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想不干就不干。”宋汍澜站起身,“跟我来。”
“去哪”高城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宋汍澜带高城去的地方是如意房,里面有昭国最精美的珍玩。
“过年也没什么送你的,随你挑些小玩意吧。”
高城嚷嚷道:“舅舅,你是不是忘记我几岁了。”
宋汍澜大笑,“小时候,你和明夏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一过年吵着嚷着到这里挑东西,怎么现在不稀罕了。”
高城笑了笑,淡淡的说:“长大了,小时候喜欢的东西,现在就不爱了。”
“也不尽然,昨天明夏进宫,我带她来这里,她挑的还是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宋汍澜拿起一颗七孔琉璃珠对着光晃了一下,光线穿过小孔,往返折s_h_è ,璀璨无比,高城心下一动,垂下头,默不作声。
珍玩房是他和颖昌公主的乐园,明夏多宝格里的宝贝,有好多都是高城从这里偷来送给她的。
宋汍澜叹了口气,“我家姑娘死心眼,一样东西喜欢十年都不烦。去,把那个青色的包袱打开。”
高城走过去,碰到包袱,触手温暖,解开结扣,一件华贵柔顺的鹤氅滑出来。
高城有好几件大氅,大多是狐裘,鹤绒织成的大氅,他听过却从未见过。
宋汍澜走过去,抚摸着鹤氅道:“明夏读《世说新语》,看到王恭乘高舆,披鹤氅裘时,非常想要一件鹤氅。她来求我,我寻遍天下也没找到鹤氅,不得已,送给她一件用纯白貂裘织成的大氅,告诉她这就是鹤氅,你记得吗?”
“记得。”
“她很喜欢那件大氅,每年冬天都穿,别人夸大氅好看,她得意的说,这是父皇送给我的,是鹤氅啊。无论是皇帝还是父亲,都不该失信于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女儿。前几天忽然得到鹤氅,我立刻把她召进宫。”
“她一定很高兴。”高城道,“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
“是啊,她看到这件鹤氅时,非常开心,简直爱不释手。不过,当我要赏赐给她时,她却说什么也不要。她说,在她心里那件白貂裘就是鹤氅。后来,我才明白,她是想送给你。”宋汍澜看着高城,温柔的说,“她知道你要去燕云,想让我把这件鹤氅送给你。”
高城想笑,但嘴里苦的很,笑容还没展开,就敛住了。
宋汍澜展开鹤氅为高城系上,“从小到大,最好的东西,她总想留给你。一直都没有变。”
鹤氅宽长曳地,披在身上,温暖如春。
除夕夜,升平楼灯火通明,除岁筵席戌时准时开始。
昭国皇亲国戚的马车停在皇宫外,各式风灯挂在车前,一字排开宛若游龙。
公主和诰命夫人们为这场宴会准备了一月有余。罗襦的颜色不能变化太多,就在裁制上下功夫,圆领、交领、直领、对襟怎么好看怎么剪;衣饰上的花纹也不落窠臼,规则的提花纹平素文被改成水墨折枝纹,突显自然秀逸;至于发式,更是眼花缭乱,无一相同。
晚妆与晓妆区别很大,是更为精致艳丽的化妆,夫人和公主们各个明肌如雪,色若海棠,丰姿冶丽都是晚妆的功劳。
升平楼前,嫔娥贵妇鱼贯而入,步履轻盈,云鬓步摇,环佩玎珰。
凤箫声起,舞女入场,红衣旋转,歌声遍彻,盛大的除岁家宴,拉开大幕。
新年庆祝自除夕开始至上元达到顶峰,《梦梁笔谈》的作者在书里写道,想知道昭朝有多繁华,必须去汴梁,想知道汴梁有多繁华,就得在上元节那天出门。
上元节时的汴梁城像被搁置在了火山口,热浪翻滚,人潮鼎沸,欢乐的熔浆喷薄迸发,一泻千里,熨帖着最普通的市井平民。
鹰锐的士兵除了三多和成才没人在汴梁过过上元节,所以,天一黑,他们就都出来了。
走上街,所有人都傻了眼,天上的星星仿佛都被翻转到了地上,化作千万灯盏,荧火闪烁,遍地生辉。
坐车灯、衮球灯、槊绢灯、日月灯、诗牌绢灯、镜灯、字灯、琉璃灯、影灯、平江玉珊灯、罗帛灯、沙戏灯、火铁灯,一把蓬灯……
吴哲恨不得长上三张嘴,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
石海看上了一个用五色珠为纲,下垂流苏,灯上有龙船、凤辇、楼台故事的珠子灯,立刻买了下来。
成才说,今天的灯比平时贵,可以还价,别人家要多少,你就给多少。
石海提着灯笑说,晚了,不过这么漂亮的灯,再贵也值啊。
连虎小孩子心x_ing,看到好玩的就要,刚走三里,就买下十几盏灯。他拎不住,要其他人帮忙,袁朗手里拿着三个不同样式的灯。
忽然,前面走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里拎着一个马骑灯。马骑灯灯罩上画有战争场面,灯罩里有小铁马,飙轮一转,铁马回旋如飞,犹如千军万马奔过战场。
连虎扔掉手里的影灯跑过去,指着马骑灯道:“这个多少钱,我买!”
小男孩连忙护住,警惕的看着连虎。
小男孩身旁的男人笑道:“这是我做给儿子的,不卖。”
“卖给我吧,卖给我吧!”连虎蹲下来求小男孩,“我给你很多钱,你能用它买很多很多花灯。”
小男孩不肯,抱着灯想绕开连虎,连虎前后围堵就是不让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