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样不容易解释的事是,既然连王才子都看到了,那为什么没看到行凶的凶手,按照官府给出的消息,一波流寇,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几个魁梧的贼寇走在路上应该很容易给人印象,那为什么又没人说看见呢?真实情况不知如何,但起码是他们查问过的人并没有说看见有什么特殊的人。
“如果假设所有目击者都没有看见陌生人,那我们就可以说,凶手,并没有从那条路上过去,那得出的结果就是要么王才子杀了徐员外一家十一口,要么?”
沈长流冷冷接道:“凶手是从后山越过墙头翻进来的。”
杨七抱臂看着这后生崽儿,一张俊俏脸半埋在y-in影处y-in森森的,比面前院子里的刺破夜空的祭塔还要可怖。
陈碧和陆离十一已经去探访那日抬王才子的几个伙计去了,杨七在兰苑混的太熟,不想让人知道他搅和在案子里头,便没去掺和兰苑的事情,去核实王才子那晚的路径去了,结果在半路遇上了碰壁的沈长流。
终南山的弟子个个都有出尘之姿,说白了没太有烟火气,而这位沈师弟似乎病的格外严重,一张面瘫脸煞人,还不会和人好好说话,杨七眼睁睁看着他给了路口拐角处窝着的乞丐一锭银子,站的冷漠而笔直,问话的时候身子都不弯,就耷拉一下眼皮,杨七老远等着看热闹,果真,沈长流的嘴皮子动了动,那乞丐颤巍巍的坐起来,似乎是没听清,沈长流皱眉,然后那乞丐就衣衫褴褛的癫狂着跑了,杨七眼睁睁看着他连银子都没要,就呼呼啦啦奔着这边跑过来了。
只留下沈长流一人在原地,杨七约么这人快要拔剑了,但那乞丐都跑到他跟前了,沈长流都没动,只是往这边看,杨七觉得稀奇,便伸手揪住那乞丐的碎边衣服把人刹住了。
沈长流过来,乞丐吓得战战兢兢的,似乎要把头磕到地缝里,杨七实在看不过,便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这位老兄道:“别害怕别害怕,他就是这个样子,有点事问问你,你跑什么呢?”
老乞丐依旧瑟缩,杨七没辙,便调侃一旁沈长流:“我以为你会拔剑砍过来呢?怎么?原来你不是见人就砍啊。”
那乞丐一听,又要软腿,杨七忙把人揪住喽。
“我跟他开玩笑呢,老兄你别当真啊。”
沈长流面沉似水,停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多谢杨师兄不计前嫌。”杨七的师傅和易回是好友,杨七担得起一句师兄。
杨七心道你这小崽子总算知道自己前段时间上邪非得见着前辈就砍是不礼貌的了。
“罢了罢了,一点小事而已,倒是你得多注意一点,我看你剑招不是寻常路数,我也不曾见过。而武功修习如行世路一样,越无人修习的便越是有危险,你执意要练就要先保护自己,下一次你再狂躁症发作,便很少有人能制得住你了。”
杨七发作完说教癖还觉得有点懵逼,他隐藏的说教癖属x_ing多年不发作了,怎么一见到这小崽子就忍不住开始嘚啵了呢?装大头说几句自己是觉得挺美,可别被人笑话。
“多谢杨师兄教诲。”
万幸沈长流没拆台,或者拂袖而去什么的,杨七因此对这位高冷师弟又忍不住点了个赞,他被这崽儿见面就砍砍出毛病来了,只要这小崽对他说句正常话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满足感,不行,这是病,杨七吐槽自己,得治!
然而脑子大概是两个神经回路的,一边他想自己应该保持一种云淡风轻,游戏人间的隐士风范,当然多年来他装的还算可以,而现在的实际行动他却像个叭儿狗,给点阳光就灿烂,殷切关怀的问,“师弟你想问他什么?”
沈长流没遮掩,“那一晚上,他就在这个路口呆着,这路口过去多少人,他比谁都知道的清楚,其余的人多只是路过,而他哪里也没去,因为平时徐家的人只要有出来的,就会给他一口饭吃,所以他总是守在这儿,徐家进去出来多少人他比谁都清楚。”
杨七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正了神色蹲下来和那老乞丐平齐。
“老哥,我就问你几句话,你别害怕,我不是官府的人,不会抓你,我这位小师弟就是脸色不好看了些,但是你知道他是你们整个城里的大恩人你知道么?”
那乞丐瑟缩了一下,颤悠悠的问:“是终南山的少侠?”城里百姓皆知有个少年英雄替他们挡下邪神降灾来着,却不曾见英雄真容,要真是,那就是现世的活菩萨了,老乞丐又问了一遍,“真是?”
“千真万确,就是他替你们挡住了邪神屠城,但他要是找不出凶手,邪神发怒就得死了,而你们整个城里的人,说不定也得被拉上一块。”
一直不出声的沈长流把衣袖挽起来,杨七正纳罕,只见胳膊上有一个浅灰色的印记,并不深,形状是难以言说的怪异,只能说是涌动的一团,仿佛有生命力一样,迟早要从r_ou_里钻出来,在白皙的胳膊上十分刺目。
杨七倒抽一口凉气,果真出现了。
古籍上记载曾有人额头上出现这鬼东西,所以那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上祭台,是要去查证一下,没有看见就作罢了,也许只是吓唬人而已,或许连着七年之期都是吓唬人的,没想到真有。
“接愿之后出现的么”?杨七看着印记轻声问,他说不出安慰话来,只是百感交集,替这小崽子觉得苦。
“嗯。”
怎么让一个身量还没长全的小孩背着这些罪孽呢?
杨七把沈长流挽上去的衣服拉下来,表情堪称温柔,一鼓作气便连袖口都给人绑上了。等回过神来看着沈长流正杵着一只胳膊被他绑袖口,面瘫的表情裂了,面色十分古怪,才发现自己好像表现的有些越界了。
但也顾不得其他,便扭头去问老乞丐,“老兄,你也看见了,邪神在他胳膊上留下印子了,要是这事没完他得死,你们也不用安生。”
老乞丐大概是信了,便断断续续讲起来,讲的也不多,就是证事确实除了王才子之外再无其他人从前门经过,还有整个院子里根本没听到有人喊叫的声音,他是看着火焰窜出墙头,然后去敲大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才知道里面人可能都已经死了,他本能觉得这事会惹麻烦,眼看着里边火势越烧越旺,便急忙忙跑去敲了别家人的大门,等人家开门之前就跑了。这一逃便逃了好几个月,官府找过他,但是不多久就没了下文,现在冬天到了,他在城西混不到地方,便又拖拉着又回了自己的老窝。
杨七面色凝重的起身,徐宅院子大,邻居离得远听不到人死之前的惨叫挣扎还能解释,要是连门口的人都没听到,那就是来的并不是一般人了,十一口人差不多同时悄无声息的毕命,说没有武林高手掺和进来,简直荒谬。
临走时杨七也给了几个铜板,给的还颇有些不舍,他又不是大派,没地没山头,自然没有钱,想赚银子得老老实实揽活计,以至于日常非常的“节俭”。
好在沈长流也没说什么,给足了这位师兄面子,于是在杨七心里甚是可爱起来,俩人不用说便心有灵犀往徐家宅院走。
即便是被烧成灰,凶杀第一现场就是在这儿,要想扒出更多死的线索,也只能从这儿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穷的养不起老婆,所以只能被家暴的意思……
第17章 戳心
院子被放了一把大火,将房屋烧了个干净,又过了一整个秋天,从灰烬里发出来的Cao芽子都被秋霜打没了,断壁残垣,又有来查案子的来来往往,不说掘地三尺,也跟重新耕了一遍差不多了。
俩人在门前对视一眼,没推大门,绕了几步到院墙低矮处,墙边有一段朽木,杨七退了几步,飞身上前踩了几步,借着力道翻了过去,他这种翻墙逗狗的事情干多了,十分有技巧,轻轻巧巧过去,连衣服边都没擦着墙头,大猫一样跃下去,姿态堪称优美,然后静谧的夜里冒出一声闷哼。
沈长流随后跟上,冬季夜里格外黑,今夜又是y-in天,黑灯瞎火一片,沈长流就这么落下来了,还没落到地就被人揪住了胳膊,沈长流条件反s_h_è 回身就是一掌。准确无误击中,又是一声闷哼,那抓住他的却没松手,俩人双双滚在地上。
杨七现在十分确信碰上沈长流准没好事,怎么都躲不过白挨一顿揍。他落地的地方先前种了一排细毛竹,从根上斜着砍了,那剩余的竹茎就这么大刺刺的竖着,形成一排竹钉板,斜砍的切口十分锋利,要是从墙头上跳下来一定会扎穿脚掌,专门用来防贼的。
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他没防备就这么跳下来,幸亏他身轻如燕,宁愿崴了一下脚把自己摔出去也不想做个竹签子上穿串的鱿鱼。还没来得及提醒沈长流,这货就这么飞过来了,好巧不巧就正正落在那排毛竹上,杨七立马去拽他,就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沈长流那一掌没收力道,杨七被拍得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半是无奈一半是疼的,沈长流再不灵光也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夜色浓重,杨七不知道沈长流此时脸上多精彩,只感觉这小崽子在他身上愣了一会儿,就诈尸似的起来了。
杨七摊在地上好一会儿,躺的都快凉了,沈长流才问一句,“杨师兄你还好么?”。声音里七分高冷,二分歉意,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
杨七能想起无数个讹钱的说法,能绕这个宅子百八十圈,可一想到这小崽子身世凄苦便软下心肠来,于是他使劲抽了口气,便把苦往自己肚子里吞下去了。
坐起来的时候腰差点断了,沈长流就在一边远远躲着也不搭把手,杨七憋了这半天,终于没忍住,咬着腮帮子认真的地说:“我说小师弟,咱俩得商量点事。”
“咱下次,能别就这么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揍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