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唇角继续勾着微笑,微微仰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身为长辈,过春节了约你出来见个面,问你过得好不好,还不行吗?”
杜亚伯僵硬的上臂微微动了动,抽出椅背缓缓坐下,说:“您要是为了剽窃作品的事儿而来,咱们就没什么可说的。”
“那咱们说什么能有得说呢?”吕月笑眼里暗藏犀利,轻叹口气,“我已经听他们说了,那些作品不是你张罗设计的,是Lin(0)的东西。”
杜亚伯点头:“是,他们是独立设计工作室,独立的法人,不像我,东西可以随便拿来占为己有,这一次,杜氏要吃定这官司了。”
“那都是小事,”吕月和杜亚伯目光短暂相接,“公司经营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多问。我今天来也不是说这个事儿的。”
杜亚伯眉间微微一拧,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吕月是与人绕圈子的高手,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提防着点儿。
“你哥哥,俊豪他病了,这事儿你知道吗?”直到说出这句,吕月挂在嘴角的笑意才一点点抹去,生出一点儿身为人母的忧虑模样。
杜亚伯惊讶,在他的心目中,杜俊豪永远是恃强凌弱的那个,从小身体健壮、精力充沛。看样子,吕月口中的“病了”,绝对不可能是吃点儿药就好的小病。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杜亚伯冷冷地说。
“你们好歹也是一家兄弟,虽然那孩子从小没少和你打架,但说起来那会儿都小,哪能没个小打小闹的时候。”
杜亚伯心想,哼,你儿子叫同学来家里,把我堵在卫生间,拿冷水泼我,用水管抽我,我却无力还手。告诉你们之后,不但没有得到保护,还在雨天的大院里罚跪,你说是小打小闹?
但那些痛心的往事,杜亚伯已经不想再提起,这些年他已经把自己治疗的差不多痊愈。再提那些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他得了肝病,很严重的那种,”吕月没察觉到杜亚伯的不耐烦,继续说,“已经到了不得不换肝的地步。”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杜亚伯本能地问对方,“当初您给我两百万,让我永远不要再踏进杜家一步,要我放弃爷爷留给我的家产,要我不再和你儿子争夺杜氏未来继承权的时候,您就说过,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孩子,事情是不断变化的,就像谁能想到你父母双亡,你却能活下来一样,未来的事情咱们都无法预料。”吕月继续说,保持着她一贯平稳的语调,“俊豪是我儿子,我不能看着他病倒,却无动于衷。六年前,让你离开杜家是我最重要的事情,如今,给儿子换肝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所以……”
“哈?”杜亚伯吃惊地张了张嘴,“你不会是想要我去给你儿子换肝吧?”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吕月抬头凝视杜亚伯的眼睛,那目光里完全没有祈求他人帮助的意味,反倒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
“你是不是有病?”杜亚伯起身,由于用力过猛身下的椅子竟然被推倒。
“砰”的一声,惊得服务员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没事,”吕月笑笑冲服务员摆手,起身帮杜亚伯把椅子重新摆好,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耳旁说,“只要你答应这个要求,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哼,”杜亚伯努力压抑着肩头因为被大伯母碰触而产生的强烈不适感,冷笑一下,“吕月女士,您刚说完什么都是变化的呢。六年前,您能用两百万买我放弃权利,今天却买不到我的肝。还有……您不觉得自己儿子得这种病,完全是报应来的吗?”
说完,他猛地起身,拨开吕月依然搭在肩头的手,走了。
咖啡馆里,吕月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那一天晚上,杜亚伯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在窗边的沙发上躺了一夜。
盯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中心,他看着远处那个亮着的鲜红色“十”字。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自己的亲身父母在去医院的路上死于车祸。
二十多年了,如果当初那一对年轻的夫妻能活到现在,也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模样吧。
杜亚伯想起在叶临家里吃年夜饭的时候,叶临的母亲为老伴儿在遗像前献上的那一小碟饺子,眼睛不禁有些s-hi润。
他想,人死了,能留下一张照片还真是幸运呢。而他想看父母的时候,只能去墓园,看那印刻在墓碑上模模糊糊的一小片黑白照片。
父母离去,接着爷爷n_ain_ai离去,那一年杜家经历的太多太多。
小时候杜亚伯不明白,以为只是自己命苦。长大一些,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似乎过于巧合。
为什么产检一向稳妥的母亲会在半夜出现早产的迹象,为什么偏偏借用了大伯的车却出现了事故,为什么那么巧厂里又发生了火灾,跟着爷爷n_ain_ai也相继离去……
这一切,让杜亚伯把童年在大伯家里遇到的所有不快重叠起来。
他听酒庄合伙人庄叔说过,他的大伯杜海强并非杜家的亲生儿子。是杜家老太太婚后多年未孕从乡下抱回来的。然而,这个孩子抱回来之后带来不少好运,杜家的生意不仅越做越大,还又神奇地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杜亚伯的父亲了。
如今,要不是大伯母吕月上门来要自己给她儿子换肝,这么荒唐可笑宛如闹剧一般的事情发生。他几乎都要把暗藏在心底里的那个想法抛诸脑后。
是的,从很久以前,杜亚伯就怀疑,父母的事故并不是真的意外,而是大伯或者说是大伯母一手设计的。
他猜想,也许是大伯看到自己的弟弟越来越在经商方面崭露头角,怕抢了自己在杜家的地位,于是设计将他杀掉。后来被老人发现,又索x_ing一不做二不休,把两位老人也间接害死!
这个邪恶的想法再一次从杜亚伯的心头冒了出来,他不禁浑身颤栗,连忙起身合着衣服站在冰凉的淋雨下冲水。
和那个被罚跪在雨天里的感觉一模一样。冷水滑过胸口,引起一阵紧张、眩晕的刺激,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往深渊里拉。
他就是会信人的内心可以黑暗到无所顾忌,人的贪念可以促使他去做一切违背良心的事情。
坏人!
在杜亚伯心目中,大伯和大伯母早就被他划在了坏人的范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或许会触到某些小可爱的雷点,比如杜亚伯短暂黑化什么的,介意的小可爱可以多存几章来看。
明天继续,晚安!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杜亚伯一旦陷入这种情绪,就难以自控,仿佛每一条线索都能对应得上。在他的心目中,几乎可以直接给大伯、大伯母一家判上死刑并立刻执行。
他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然而此刻聚在心头的恶气不是恨又是什么。
他厌恶杜氏,厌恶所有姓杜的人,尽管自己也姓杜。他暗暗计划着要做些什么。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他就在叶临新租的工作室门口等着。他知道,出了那样的事情,叶临铁定是第一个来工作室的人。
果然,没等多久,叶临就披着长大衣,一边抖落肩头的雪碴一边从电梯出来。
“你,怎么在这?”见到一脸憔悴的杜亚伯,叶临有些吃惊,连忙停下继续抖落雪碴的动作。
杜亚伯冲叶临微笑,起身,问:“下雪了?”
“你不知道?”
“嗯,我来的时候还没有。”杜亚伯回,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本来干净的脸现在看上去宛如病态的惨白。
叶临照顾自家小朋友习惯了,连忙伸手摸了摸杜亚伯的额头,确实有点儿发烫,便推着杜亚伯的后腰,打开工作室的大门,把人放进沙发里。
“你这是下班直接过来了?”叶临倒了杯纯水给杜亚伯,脱下大衣放在一边,连忙掏出手机给万斐打电话。
他需要一支体温计,还需要点儿热粥什么的。
“没事儿,我冲了凉水澡来的,发会儿烧一会儿就过去了。”杜亚伯努力勾起嘴角,看着叶老师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心里其实挺美的。